第73章 明知山有妖(6)
他的心中，自然是极其想要救他们二人的，只不过，眼下看来，自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这个时候，但见，那只雄蚺，高傲地侧过头来，脸色不改、目光冷然，它直面着正在朝向自己飞来的悟宇、还有他手中那把毫不犹豫的利剑。
映着夜幕中清冷的寒色月光，在它的眸子里，已经完全反射出了那道来自于宝剑刀刃上刺眼而索命的锋芒。
然而，雄蚺异常的镇静、挺直着长长的躯干，在原处一动不动着。
它的目光，甚至显示出了，面对着即将飞到自己眼前的此人，充满着极度的不屑。
待到对方飞到了距离自己鼻孔尖似乎只有一剑之遥的位置，猛然之间，雄蚺忽地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于是，就这么如此轻而易举，它便连剑带人地直接一口吞了下去。
稍作片刻之后，那柄早已经没有了玉穗的剑，被它随口给吐射了出来。
雄蚺的这一个整套动作流程，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先前类似吐象牙一般，反而，倒是像吐了一小片瓜子皮儿，似的异常简单、稀松平常。
也不知道，在素日里，是不是每个途径此地、带着各种装备的路人，都会被它这样连人带物地活生生吞进嘴里，然后再把东西原封不动地吐出来呢！
悟宇用了二十年的那把贴身宝剑，此时此刻，剑身上粘着红色、绿色的汁液，带着一股“傲慢”和“鄙夷”的气势，飞出了老远，直直地剁在了体力不支的良子玉身前的雪地上。
而，在半空中，本就意识有些模糊的九小寒，全身被这雄蚺的尾巴勒得是越来越紧，她几乎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不过，她还能够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根骨头在被挤压地咔嚓作响着。
她奄奄一息地努力翻动着眼皮，试图想要将面前的庞然大物看得再清楚一点，然而，最后，还是慢慢地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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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恍惚的幻境和错乱的意识之中，九小寒好像又回到了清心观。
清心观中，正院里，四处挂着祭奠用的白灯笼和白布条，还有一些出自师父无为子亲笔所绘的旧式道符。
那一株原本四季常盛的蓝枝花树，竟然，凋零枯萎了。
树下，一身披麻戴孝的十七师弟悟彦，手持着扫帚，正在清理着落满枯叶的庭院雪地。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才抬头，看向了一步步走进来的九小寒。
悟彦泪流满面着，丢下手中的扫帚、朝着九小寒奔跑了过来，一股脑儿地撞进了九小寒的怀里，呜咽着：
“小寒，你可算是回来了！只是，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还是没有能够等到你……”
九小寒越过悟彦的肩头，才看到正堂屋内，中央之处停放着一口又大又黑的棺材。
登时，她两腿瘫软，跪倒在地，已经泣不成声：
“师父……”
哭着哭着，她的耳边忽然再次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蚺鸣声，咝~咝~咝~，响个不停，十分的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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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了迷魂幻境，九小寒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倔强地默默心中暗道：
“能救师父命的那些药材，还没有都寻到，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对了！《神草物药经》上半阙中提到过，雌蚺尾鳞，正是制作‘九九天力丹丸’的其中一味药材。”
“没错，是雌蚺，不是雄蚺……”
九小寒，你不能死！
你要活着……你必须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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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此次换做是同样与他签了生死之契的其他佣兵或者死侍，前来负责执行这个任何人几乎都无法完成的任务的话，根本不可能会像悟宇这样，还有他可以卷土重来、二轮回头再找这对雌雄双蚺“试一试”的复仇机会。悟宇算得上是“幸运”的一个吧。
可是，运气这种东西，怎么说呢，总有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的时候。倘若是，你这一次将自己的好运气都透支完了，恐怕是，还没有轮到下一次呐，很可能，厄运就已经到了你的面前，将你打得措手不及、再无丝毫抵抗和还击之力了。
而，通常来说，身上背负生死约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些走投无路、才会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的。
关于这个赏金为三万两量的高危任务，如若是，没有能力降服这两个吃人造孽的双蚺妖畜、救不出那个一直被雇主宣称是困在了“蚺帝墓”之下的“翊七郡子”，那些领命的佣兵们或者死侍们，谁也别想活着回来。
他们的自家老小，有一个算一个，之后都得一同当做他们的陪葬品。以义安郡城主皇甫若舟对内部下属和家眷子女管理一贯严酷残忍、对其他王族和大众百姓却尤为表面和善的行事风格，自然是，绝对不会在巷头街尾、乡间村落留下任何可能的活口。
以往类似的事件，在背地里，皇甫若舟可是没少干呐。只是，替他善后、擦干净这些脏事儿痕迹的人，对他简直实在是太过于忠诚了。
当然，前提是，那些佣兵或死侍，他们在世间还有联络得上、可能知晓他们真实身份、很容易就将他们任务外泄的家人或朋友。
或许，起初的时候，往往是为了让尚在人世的父母长辈和兄弟姐妹吃饱穿暖、生命安危不受到任何胁迫，那些佣兵和死侍，别无选择。
然而，其中也不乏一些本就举目无亲、孤苦伶仃的独儿，他们纯粹是为了让自己找个生计、能够活下去，而已。
普天之下，有个几人会把“杀戮”当做是自己一辈子的职业梦想呢？
除非，此人的秉性，就是一个天生的杀手；除了弑杀之外，他也不擅长其他事情，而且，他还以此为乐、以此为傲。
只不过，这样的人，还能够称之为“人”么？！
——不如说，他们就如同黑暗地府之下的魔鬼一样。
不算这种极端的情况，而，在诸多常见的情况之下，那些最为普遍的佣兵和死侍，充其量都只能是见不得光的数道暗影，一样。
往往，他们明明知道，自己一直“誓死”追随的主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是，那些主子们，可谓是为大都几乎干尽了，这天底下所有丧心病狂的坏事。但是，他们也不得不舍命服从其命令。
——这就是，从他们一旦成为了佣兵或者死侍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自己后半生都要始终背负的精神枷锁。
而，诸如三师兄悟思、五师兄悟宇这般，由清心观观主、猎卫道人无为子亲自调教培养出来的、美其名曰为“猎妖卫”的弟子们，与市面上其他的佣兵或死侍，最大的区别，或许，就是：
好呆，清心观可以称得上是他们所有人的家；对待其他师兄弟们，他们视为彼此当做是一家人；在外执行任务之时，也几乎从来都不是孤军反战。
当然了，此外，他们生前、死后的待遇和福利还是蛮好的罢，尽管不能风光大葬，也都还可以算得上是同行业中的“顶配”水平了。
纵使是孤家寡人，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幸遇难、战死妖口之下，也由“自家兄弟”为自己收尸、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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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就在顿然恢复意识、慢慢睁开双眼的瞬间，九小寒并没有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专注在自己面前的雄蚺身上。
她反倒是，最先低头俯瞰着倒在地面上重伤不起的“弟弟”良子玉。
借助着自己那双夜视能力异于常人的灰眸蓝瞳，九小寒可以清晰地看到，在良子玉的手边，不知何时，又多出来了一坨黑乎乎的、还带着一点脑皮的头发。
于是，她忽觉自己的肠胃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不停地干呕了起来；因为，她分明已经认出来了，那些黏了吧唧的黑色毛发，是属于何人的。
“子，子玉……子玉……”
隐约隐约地听到了来自于头顶之上、确实是九小寒的呼唤声，良子玉才发现，被那条雄蚺蚺尾巴缠悬在半空中的九小寒已经清醒了许多。
由此，良子玉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他使劲儿地，朝着本就身材小小的九小寒，挥舞了几下自己虚弱无力的手臂。
他的意思，是在告诉她：自己还活着，她在上面不用再担心他的。
对于离勿残存的仙魂、以及与其共栖寄生在一起的容啸妖魂而言，祂们很难理解此时此刻的“良子玉”如此兴奋的心情。
毕竟，这一世生而为人、借着潜藏的天力和妖气，曾经作为自己亲生父亲用来款待特殊贵宾食客们的“仙食药材”，十七岁的皇甫翊，也是死里逃生那么多回了。
想必，身在天界虚空谷九转阁、负责掌管三界九族生灵命势的掌仙书初大人，为天生自带“马甲护体”的“翊七郡子”这一世撰写的运簿，肯定是相当曲折、磨砺不少的。
在离勿还没有遇见这一世的蓝净初之前，地府阎罗王怎么可能就随随便便、信手拈来，就非得在这一回照单全收了皇甫翊的命呢？！
不然，若是真的有一天，离勿仙君未能按照先前原定的历劫要求准时返回到天界，那么，书初大人便无法向天君天后以及整个天族交代啊；而，至于祂整个九转阁上上下下的执事小仙们，也都得被祂亲手撰写的“话本”给连累、全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时候，良子玉生怕，九小寒看不到自己的胳膊是在动着的。
于是，他便吃力地摸索着周边，双臂用劲儿、努力支撑着，让自己爬了起来。
与此同时，良子玉还立即趁机从雪地上捡起了，那位守城侍卫大哥“宇尽文”留给他和九小寒的那柄“遗物”。
“天呢……居然是它？！”
——吟血剑。
此刻，居然，让离勿和容啸同一时间，都倍感意外地发现了，在良子玉手中所持的剑身上，隐藏刻着的“吟血”二字，暗自惊呼了一声。
早在仙界之时，离勿就听闻过，有关于这柄吟血剑在人族境内的传说与典故。
这把剑，虽然说，从历史年份上计算，自当是远远比不过离勿战神自己最常用、最爱不释手的那柄“孤觞剑”了。
但是，人们口口相传的是，数千年以前，人族剑圣帛易嗜此剑如命，主要是由于它是帛易一生的挚友储焱青为他亲手打造的。
而，想要将此吟血剑运用得出神入化、人剑合一，必须要使用剑主人自己的鲜血来日日供养着，十年如一日，才会达到见血封喉、削铁如泥、刚石霹雳之功效。
然而，据说，储焱青在用自己的血将剑养成之后、在自己临死之前，才将这个秘密原原本本地告诉给帛易。
可，得知真相的帛易，也终于明白了储焱青对自己的良苦用心；只是已经为时已晚，帛易寻访了当地所有名医，也没有能够挽回知己的生命。
往后余生，帛易一生一人一剑，他只与这把吟血剑为伴、孤身天涯、游战江湖，最终成为了储焱青生前最希望看到他成就的模样——人族剑圣。
“别做梦了，离勿！”
当容啸第一眼认出“吟血剑”的时候，祂就知道，离勿的那一丝仙魂准备要谋划些什么了。
见离勿实在是懒得搭理自己残存的这一丝妖魂，祂接着又对离勿嘲讽地说道：
“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早就不配称为是天界战神了，怎么着？你还真心打算将这个天生注定命运多舛、爹不疼娘早逝的被弃小郡子，训练成剑圣啊？简直是，异想天开……”
离勿自当是明白，尽管容啸对祂冷嘲热讽、不堪入耳，但是，对方说的这些话也不无道理。
倘若是，但凡，离勿自己还有完全能够控制得了皇甫翊身体的能力，祂根本不需要再设想着如何好好培养皇甫翊、让他未来有朝一日成为人族剑圣的“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