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青皇
吞吐的火蛇如有实质，凝成绚烂的火焰，炙红的灵力隐隐逸出，轰然声响，巨大的光柱划开水云之涧上空的黑雾，瑰丽的火青龙图腾缓缓升起，映照在三界西境。
威严霸道的龙啸声在水云之涧上空响起，似是开启远古征战的序曲。
远在千里之外的擎天柱上纂印上神之处，如火般浓烈的青龙悄然现迹，青姒之名跃然其上。
南海云姒宫上的所有龙族长老几乎在立时间便感受到了这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狂喜之下朝西境水云之涧飞来。
一时间，三界上空，竟似出现了万龙腾飞之奇景。
灰白的火焰持续燃烧，将近一个时辰后，“咔嚓”一声响，火球终于自中心处破开，咆哮的火舌化出一条火焰之路，模糊的人影自其中缓步走出。
妗暮起身，压下心底的喜悦朝火球中看去。
半空的青龙图腾缓缓消失，走出的人影清晰入眼，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火红的衣袍，淡漠的眉眼，如世间最醇烈的美酒，却静默无方。
半日之前那个张扬肆意的青姒帝君似在一夕之间陡然消失，她眉间微垂，怀中抱着的青年早已失了生机。
暮归眼眶泛红，几欲上前，但看青姒走向妗暮，不免生了一丝希望来。
青妩一时间甚至觉得，若是暮灼能复生，她这尊崇仇怨不要了也罢。
“妗暮，暮灼他……”青姒停在妗暮面前，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有了一抹神采。
妗暮拂过一道神力在暮灼身上，叹了口气，摇头：“青姒，他用了兵解之法，魂魄尽失，我没有办法。”
若是暮灼气息刚断之时她赶到，用混沌之力保下暮灼一丝魂魄，或许尚能有一线生机，只是现在太迟了。
青姒眼底黯然沉寂，抱着暮灼的手微微颤抖。
青妩陡然间似是失了所有力量一般，咬住嘴唇，低声哽咽起来，望向青姒的眼底满是怨恨。
她刚才从仙将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有阿玉在，她一时半刻奈何不了妖皇，只得把一腔愤怒投到了青姒身上。
声音落定，却见妗暮身旁的青姒微微回头，眼神墨沉，静静的望着。
冰冷的眼神似在训斥她，直击入灵魂深处，青妩喘着气，面色泛白，这才想起青姒皇者血脉觉醒，早已今非昔比。
“若不是你贪念权利，当年妄动兵戈，仙妖又怎会结下血仇暮灼在替受你之过。”青姒眼底似有血红之色：“你知不知道这百年在水云之涧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青妩哑口无言，眼底虽有悔色，但仍昂首怒视青姒，不肯低头。
这些年来她做下的一切皆因青姒的皇者血脉而起，到如今，早就回不了头了。
“青皇，纵使我们二人有错，但暮灼已经……”暮归将青妩拉至一旁，上前几步，神情悲凉：“请将他尸首还于我们，葬于天辞山。”天宫皇族自有埋骨之处，暮灼已经过世，他这个做兄长的总不能让他死后亦不得安息。
青姒垂下眼，没有出声。
妗暮叹了口气，刚欲说话，一阵龙啸声自远处响起，数十只苍龙出现在水云之涧上空，化为人形，匆匆朝这边赶来。
平时见惯了容颜俊俏的仙君妖君，此时十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一同出现不可谓不稀奇，更何况这些老头个个仙力缭绕，皆是一身浑厚仙力。
妖皇挑眉，想来是青皇降世，这些龙族长老赶来迎接了，听闻当年青姒是以邪恶之身被驱逐出苍龙一族，如今这等情景倒真是笑话。
青姒见此景，亦是眉头微皱，但她皇者血脉觉醒，继承的不止是自上古时便存于青龙一脉中的神力，祖先传下来的使命和责任亦同样烙入血脉深处。
她尚是青姒时可以对龙族不管不顾，可是无论她承不承认，她如今是青皇。
十几个老头精神抖擞，转着眼珠子呼溜一下无视了暮归和青妩，接着是凤皇，然后是妖皇，待转到妗暮时亦只是匆匆行了一礼，便急急的朝着沉着一张脸的青姒奔去。
青妩脸色微变，强吸一口气，掩在袍下的手猛地握紧。
暮归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最后，唯剩失望。
到如今，青妩还是将这些虚无的尊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青龙的图腾映照三界，再加上青姒血脉里的皇者威严，这些龙族长老现在还不知道青皇是谁才真是古怪了。
妗暮倒是有些理解他们，她等青姒降世等了十几万年，这些因皇者血脉迟迟不降临、眼都盼傻了的龙族长老，就更是如此了。
“陛下。”
老头子们前仆后继，实有老泪纵横之态，青姒摆手，将他们止住，不耐烦道：“不用行礼了，我会跟你们回云姒宫。”
她自在惯了，当初又有被弃之怨，如此应答已是极限。
她朝妗暮看了一眼，见妗暮点头，抬步朝妖皇走去。
众位龙族长老摸不着头脑，但仍忙不迭地让开一条路，气势汹汹的跟在青姒身后。
自家青皇辗转数十万年才涅槃，甭管遇到谁，总不能输了气势不是。
“青姒……”见青姒走来，阿玉轻叹，上前一步，拦在了她面前，神情隐隐恳求。
无论妖皇做下何事，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青姒对沧溟出手而不管不顾。
青姒没有说话，微微避过她的目光，抬眼朝沧溟看去，眼底黑沉一片。沧溟绕开阿玉，将她拉倒身后，迎上前，凝视青姒：“青皇，若再来一次，本皇依旧会如此选择。”
青姒点头，眼底的沉色被完全掩下，淡淡道：“我知道，沧溟，他日若仙妖之战你能活下来，南海云姒宫，本皇候你一战。”
一字一句，铿锵凛冽，青姒转身抱着暮灼朝暮归而去。
两族之争到如今已难分对错，暮归纵使是因妖皇而死，可罪不在整个妖族，她今日若和沧溟大战，必将祸乱整个妖界。
苍龙一族源自上古，三界之争从不介入，这些年来青妩做错的事，她不可以延续下去，否则又与她何异？
只是……青姒垂眼，看着怀中的青年，心底酸涩，暮灼，你可会怪我。
妖皇见她缓缓走远，背影萧索清冷，忽而记起苍穹殿宴席上张扬豪爽的女神君来，神情莫名悠远。
仇深似海，两族对立，有些人纵使一见如故，但到底还是做不成朋友。
青姒停在暮归面前，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将暮灼递到他怀里。
暮归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她已经极快地转身，飞身至半空。
“自今日起，云姒宫苍龙一族不再介入仙妖之争，青玥，传下本皇谕令，若有违者，将受永世驱逐之刑。”
黑云沼泽上一众龙族长老躬身称是，青妩神情一震，青姒已朝她看来。
“至于青妩……即是执掌一界，当是不受此律所制，但仙妖之争结束前，青妩身系仙界和孔雀族，自是不便再入云姒宫。”
妗暮觉醒，青姒寂灭，沫栀被弃，到最后她不仅失去了至亲之人，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六万年前，没有丝毫改变。
暮归看着似是瞬间苍老了下来的青妩，不忍地别过眼。
世间因果，便是如此，青妩，到如今，你可后悔？
青姒转身朝妗暮和阿玉看去：“妗暮，阿玉，我要回云姒宫一趟，待族中事了，再来见你们。”
在暮灼死前，她一直觉得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但暮灼闭上眼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只要还活着，就永远不是终结，属于凤翎的人生，其实在妗暮醒来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新的轮回。
青姒领着一众龙族长老消失在天阶尽头，阿玉被妖皇拉着退回了妖界，暮归和青妩带着暮灼的尸骨去了仙族埋骨之地天辞山。
妗暮上空的腥风血雨尘埃落定，一时间，黑云沼泽上空似是有些空寂静默。
妗暮仍旧高坐云端之上，看着九重云海之下的世界，良久后，才对着虚无的空间抬眼看去。
“落衡，芈黛身上的神力是你施下的？”
紫色神力骤现，落衡出现在空中，有些尴尬，冷声道：“当初她帮过我一点小忙，我便赐了她一道护身神力，想不到她胆子如此大，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知道了。”
妗暮从石椅上起身，朝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