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是啊!”她说的我深有同感。老人在时,那时的家境还好。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了,可现在哪!连个邻居都不如。
“现在最想的还是她老人家。记得小时候我天天都长在她身边,还有比我小两岁的堂妹。奶奶住在小叔家,她的屋里常年都有糕点与罐头。与其说是别人孝敬她的,还不如说是我们姐妹的嚼谷。她走了三年了,今年七月十五烧三周年,还不知能不能再给她磕个头。”
“人哪都是那样,活着时不觉得怎么样,可没了到是每每想起。我对奶奶的印象并不深,八岁之前在大金沟时她跟母亲总是吵来吵去。大金沟的房子卖了后,母亲的意思是一起搬到这里,买套大一点儿的房子,全家人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可她偏偏不肯,非要出去单过。在城里自己租了间房子单过,没有几年爷爷没了,手上的那几个钱也没了。她没有脸儿回家,只能住在了女儿那儿。大姑家条件好,两个女儿出嫁了,只剩下了两口子。按理说养个老人根本不是问题。”我点上了一颗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飘飘荡荡地升到了棚顶,延着洁白的棚面向四周弥漫着。小丽从我中拿过了烟吸了一口,时间长不抽了,她呛的直咳嗽。我抢了过来接着说道:“起初大姑是拎养了二哥,也给他改了姓。当初大家都认可了这件事儿。那时我们都小,也都认为二哥本身就是于家的人。直到二哥十一二岁时,奶奶总是回来说:自己养的孩子落在了别人手里,每天象个童工一样又是薅菜喂猪又是割草垫猪圈的。更可气的是于成吃东西嘴黑,有点儿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放到自己下巴底下。孩子要想叨口菜都得看人家脸色。你们也不是养不起,干嘛把自己的孩子放到人那里去吃下眼食哪?这话说个一遍两遍也就算了,必竟孩子在自己亲姑姑那里。可遍数多了母亲也动了心,屹然而然的将二哥又要了回来。为此姑父将一口怨气发到了奶奶身上。小姑那里就不行了,她有公婆,还有两个儿子。住着一大间桶子房,空间小的很。那时的父亲已经没有了优越感,因为贪污还欠下了往来帐(生产队时欠工款的叫法),他便东游西逛的不着调了。家里孩子多,只有母亲一个人免强支撑着,她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回来的。”
“奶奶一直在姑姑家吗?”
“一直是在两个姑姑家里。记得前几年她又回来住了一阶段,却不知道为什么跟母亲吵了起来,她负气要去大姑家。那时她已经七十二岁了,又是小脚走起路来特别吃力。由这里到外岔沟少说也有十公里,最要命的是要翻六座山。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奶奶边走边擦着泪水,佝偻的身体根本就没有了体力。每翻一座山她都要休息很长时间,然后再翻另一座山。就这样我们平时两个小时的路程足足走了一上午。到了大姑家正巧遇到他们两口子吵架,奶奶一进门大姑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又来做什么?”说到这里我的眼圈一红泪显些掉了下来。
“大爷家条件不是很好吗?为什奶奶不去哪?”
“也去过,只是住了半年又回来了。大娘是南方人,又是知识分子。对于一个农村来的老太婆来说相互间都有分岐的。”
“也是。”
“奶奶在弥留之季,最想看到的是孙子成家,她也渴望着能住在孙子那里养老。可遗憾的是大哥结婚第三天她就撒手人寰了。记得在灵堂时,我想了许多老人的好。她带我去矿务局医院手术;她做在家里时正赶上瘟鸡,索性将母亲饲养的五个母鸡全部杀了,炖了满满一大锅。还有她…。现在想想老人家一辈子没享什么福,年轻时养了一帮儿女,老了颠沛流离。最后生活不能自理时,晚上要起夜却遭到了父亲的喝斥。那时我与二哥服伺她,抱又抱不动,扶又扶不起…”到这里我哽噎的说不出话来。
“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小丽说着伸手擦拭了下我的泪水:“四哥你为什么总那么多愁善感,更象个女人一样愿意流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给你唱个小曲吧!”她很长时间不唱歌,也许是来了兴致,竟然主动的喝起来:“娘怀儿正月正啊,小奴我的头发懵啊!小奴我在娘家呀从没得这样的病啊!娘怀儿二月多呀!对谁都不敢说呀,怕的是说出口来左邻右舍笑话我呀…”
家中的责任田在浑河河边,五亩四分菜地虽然肥沃,可今年准备种玉米了,弄个破煤窑实在分不出身来。、
充足的光照,平整的土地已经是绿意渐浓。破土地方成群的山雀争相啄食着土中过冬的白虫。我与母亲用爬子搂着干透的杂草,小丽拿个铲子围围在身边剜着野菜,还时不时的问些费话。她突然看着我立起了食指放在了揪起的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做,然后猫着腰慢慢向一只正在专心啄虫的串鸡靠去。感觉着够了距离猛的一个饿虎扑食扑了过去,那鸟儿岂是人能够抓到的。她扑了空,抬头看着已经飞远的鸟儿。这个举动顿时引起了地中所有人的轰笑。
“这孩子真有意思,竟然还想赤手空拳的抓鸟。”王婶停下了手中的活,仔细打量了半天:“怪不得别人都说四儿娶了个俊媳妇儿,今天一看真是仙女儿下了凡。”
“是啊!要不怎么能这个争那个抢的。”肖家的儿媳妇儿也凑了过来:“大姐,那事儿怎么办了?”
母亲一皱眉,哭丧着脸说到:“还能怎么办,等着她家里来人解决呗!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为了几千块钱竟然将这么漂亮年轻的姑娘嫁给了个又老又丑的瘸子。”
“可不是咋的,听马嫂子说那男人少说也得有三十岁,脸那么长还是个瘸子。想想都让人恶心,要是我死也不会跟他过一天的。”肖家的媳妇儿边说还边比划着,她那张丑脸上的黑点子也跟着她脸部的运动扭曲变形着。
我的心中暗骂着:就你那死人又从坟堆里爬出来的样子,跟那死瘸子到是般配。我突然想起郑蛤蟆说的那句话:一个人不敢看,两个人还要捧着手榴弹。
“多大我不知道,可人家是明媒正娶大操大办的娶回家的。这死孩子又跑到这儿来害人,主要还是有了孩子。我的心一天到晚愁的一点缝儿都没有,正不知怎么办哪!”母亲见小丽蹲在很远挖菜,小声地跟那丑鬼与李婶嘀咕着。
“嫂子咱怕什么?这种事儿丑了戴花儿的丑不得戴帽儿的。咱就擎着,反正孩子双身子量他也不敢动粗。小四儿那小样儿找这么个媳妇儿不委屈?”王婶也跟着凑趣儿。
“可不是吗?这闺女可是咱们村的花魁,你可别跟着上火,挤兑着四儿犯了浑可就麻烦了。什么时候的月子?”三个女人一台戏,丑婆娘见王婶凑了趣,索性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七八月吧!能不上火吗?要是有钱退点儿彩礼也成啊!”
“有钱咱还娶黄花大姑娘哪!”丑婆娘的嘴一撇,那张脸又难看了几分。
呸!心里暗暗的呸的一声,就你那死德性,是黄花大闺女老子还不要哪!想到这里我索性扔掉了家什向着河边走去。
浑江的水跟它的名字一样浑浊不清,上游多数是煤矿,矿上的污水不竭治的排进了河中。记得我刚搬到这里时下雨涨水,八网就能捞一水桶蝲蛄。可如今连个蝲蛄的影子都见不到。
“看什么哪?”她总象个跟屁虫一样凑到了我身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来,丰满的身子象没有骨头一样依在我的肩头。
“看看有没有鱼,你家那边有河吗?”
“有也是小河溜沟子,但我们那里却有水库,很大很大的水库。水库里的鱼可多哪,而且特别大。四哥咱这河里有大鱼吗?”
我摇了摇头,伸出手来一比量:“全是小鱼,记得小时候也是这个时节。我每天放学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挑着七八个大柳条靰子(一种抓鱼工具,口大脖细肚子憨。),顺水用石头挡上一道喇叭口,下上一晚第二天一早起出来,有时一下子能抓到许多鱼。记得有一回竟然抓了二三两一条的大鲫鱼。”
“现在为什么不抓了?”她一只手伸进了我怀中,埋在怀中的脸仰望着我。
“人长大了,也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失去了许多兴趣。记得前几年我们每天都长在老赵家,他家有个女儿可漂亮哪!而且还有几个姑娘也常过去玩。”
“所以你们就去想好事儿对吗?”她微笑着说:“那女人现在结婚了吗?”
“去年结的婚,就是十字路口的那家。她娘家就是供销社的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