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哲学时代:庄子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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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自然之观念

庄子既主张因任自然,然其对自然观念究为如何乎?此吾人所欲知也。《马蹄》篇曰:

……纯朴不残,孰为牺尊?白玉不毁,孰为珪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夫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

世间所谓知识文明,所谓仁义,皆戕贼人性、违反自然者,故极力掊击之。又曰:

绝圣弃智,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彩,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含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胠箧》

是世乱在于窃仁义者之好知,书中反复论之。其复古之情,于斯可见。庄子又以为自然为至高无上之能力,一切万物均受其支配,不能违抗。如曰:

物不胜天久矣。《大宗师》

荀子之“制天命而用之”,培根(Francis Bacon)之“控制自然”,然在庄子目光观之,不啻痴人说梦、于事无济也。又曰:

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其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

而不能自得也。《秋水》

人之生存于大宇宙间,不过稊米之在太仓、豪末之在马体耳。假若对自然加以控制,则势非至迷乱颠倒不止也。故叹曰: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人间世》

彼非徒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且更进一步而主张命的真实,盖举凡一切自然变化俱归诸命,

死生命也,其有(同犹)旦夜之常,天也。《大宗师》

且亦无可逃于天地间者,

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人间世》

故止可顺从,不可反抗。

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雍。《知北游》

由此以观,庄子对于自然主顺从,而不主反抗;主因任,而不主人为。故其对于人生政治各方面之态度,亦莫不作如是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