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花和月亮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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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成长

成长的滋味,谁试谁知道。成年后回望,滋味也是万千。那段时光是阳光灿烂的,也是迷惘晦涩的,即使是温暖的,也是孤独的。

金鱼花父亲的意外离开,成了老街人的一段共同回忆。

老街是县城的老街区,在秋江南岸。房子都是些二层的木结构屋子,下铺上住,金鱼花的外婆家就住在这条街。这一溜儿的房子都上了年纪,与江对面的新区相比,就像时间的两端。一端是现在,另一端是从前。金鱼花的爸爸长期出差在外,在单位只分得了一间单身宿舍,没厨房、没洗手间的筒子楼,走廊又深又黑,灯还常坏。所以除了爸爸回家,妈妈带着她依旧住在老街,与外公外婆一起生活。老街有各种各样的旧式小店:钟表店、竹器编织店、点心店、杂货店和裁缝店。金鱼花的妈妈就在那店里工作,裁剪缝制衣服。缝纫店没有名字,因为外公姓苏,大家都称之为“老苏家裁缝铺”。外公体弱,早早就将手艺交给了女儿打理后,大家又改称为“小苏家裁缝店”。

小小金鱼花经常惬意地坐在外公身边,听外公侃古。她跑前跑后,跟着外公在后院里侍弄盆景,看着外公坐在老藤椅上晒太阳,看着妈妈摘盛开的玫瑰,做好吃的玫瑰酱,看着外婆一年一季腌咸菜……记得外公跟她讲,“我们家这个裁缝店,其实都好几代了,记得我小时候还有块店招,上面写的是‘蘇氏成衣局’。后来兴破旧,店招被人拆走了,从此这小店也就没有了名字。”金鱼花听了,觉得这名字真好听。就像这个已经湮没在历史里的名字一样,老街的古韵古色,对小小的金鱼花都有着浓浓的吸引力。

金鱼花爸爸发生意外的消息,顷刻间就传遍了老街的各家各户,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此,街坊们看小小金鱼花的眼神都带着些同情。随着金鱼花渐渐长大,有一天她敏感到别人对她的“可怜”,那种感觉很不舒服。也许这就是成长中的敏感,也是成长中的脆弱。于是她更加自立,而越自立,众人看在眼中,竟然更是可怜。

她心情愉快地准备去上学,街头被熟悉的黄阿婆叫住:“金鱼花,上学啊。”

“嗯,婆婆好,拜拜。”金鱼花愉快地回答。

“唉……”黄阿婆习惯性地长叹一声,旁边的人不禁要问,“咋啦?”

黄阿婆于是娓娓道来:“这孩子可怜啊。五岁就没了爸爸,从小就特别懂事,有时间就看书学习,说是她爸跟她说过要多看书,课余还帮她妈做针线活,真是懂事的让人想哭。”黄阿婆这样的邻居还挺多,都是心软嘴碎,金鱼花对他们很尊敬、又想远之,她不喜欢自己家的故事一直被提起。后来裁缝店生意太差关门了。家里经济拮据,妈妈就去了南方的制衣厂打工赚钱,一去好多年。后来,老街拆迁了,金鱼花家搬走了,街坊四散,这些故事终于无人说起了。但老街的生活片段与风景,倒是深深印刻在了金鱼花的脑海中,做梦的时候经常出来。

金鱼花遇到姚远姚,跟她说起这些成长过程中,心理上曾经的困扰。姚远姚想了想,回答她,“金鱼花,你知道吗,‘可伶’也有‘可爱’的意思。这么一想,世界是不是很温柔呢?!”金鱼花听了,品了品,舒朗了。人长大了,好像少年时候那些尖锐的、刺痛的都抹平了,心情逐渐平和。

在金鱼花心中,有个神圣的词汇,就是“爸爸”。爸爸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的后背。随着她不断长大,读的书越来越多,爸爸的力量在她心中更加稳固。认识的人都感叹金鱼花的自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内心对爸爸的承诺。她按着他的教诲长大,确实长得很好。爸爸,从未虚言。

夜色深重,金鱼花第一次放任自己去回想从前,回想自己这个生命如何一点点长大,而月亮鱼如同看电影般,将金鱼花的前世今生看了一遍,心下感觉很复杂。它叫她:“金鱼花,醒醒,这是一分钟自我介绍。”月亮鱼想把这个沉浸在时光隧道里的人拉回现实,喜怒哀乐的情绪若不节制,终是会伤人。

金鱼花被它喊醒,凝视着它:“月亮鱼,你说真有时光隧道该多好。”

“不好。没有可以改变的过去,但是有可以改变的未来。”月亮鱼可不会安慰人,每当金鱼花有些感慨,它总是一针见血,说出些残酷的真相。“金鱼花,睡觉吧,太晚了,人和鱼都困了。”一宿无梦。

第二日清晨,月亮鱼看见金鱼花如常起床,如常运动,心下越加佩服。这个女孩子的自制力难道真是钢铁一般吗,月亮鱼也佩服自己的眼光,这万里挑一的妹子被自己发现,真是大幸运。心里,不禁对不识宝藏女孩的小王,腹诽了一通。金鱼花和月亮鱼规划了一些要拍摄的素材,于是这一人一鱼的身影就奔走在大学校园里,都市的街巷和景色里。接着她开始剪辑加配音。

她旁白了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金鱼花,我的名字来自它,它的花语是生生不息,源源不断,涓涓不止。我所有的成长和受益都源于锻炼和读书这两件事,这是我父亲从小的教导。您真的认识Z市吗?这是早餐时的Z市,这是夜宵时分的Z市,这是烟火气十足的Z市。这是新潮的Z市,这是绿色的Z市,这是星空灿烂的Z市。这是流动的、浪漫的、充满想象力的Z市。成为一个专业创意人两年啦,我练成了两样武器,一双眼和一支笔。有它们,比赛会更精彩。大土星集团,我来了。”

金鱼花给自己的短片配乐,挑选了U2乐队的with or without you,这伤感抒情的音乐,伤痛中有力量。就像她走过的人生,不算幸运却一直向上。

金鱼花按了“发送”键,她觉得,是时候好好整理这段时间遭遇的所有事情了。这三个礼拜里,她没法主宰自己,像只被鞭打的陀螺,像随波逐流的浮萍。当失业与失恋携手而来,当发现人心有那么多面,当发现自己不争也陷入旋涡,她只能疲于应付,来不及思考。而她也是幸运的,命运没有把她推进更黑的深渊,妈妈的病康复顺利,“静静咖啡”的兼职,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时间和空间。

这天,在“静静咖啡”工作的时候,金鱼花注意到一个人,一个常常来店里的中年女人。这个女人爱穿真丝旗袍,金鱼花从小在服装店里长大的,虽然不若妈妈对服装敏感,但好的布料、好的做工入眼也会注意到。这女人的旗袍就是这样被金鱼花注意了,上面有手绣的点缀,典雅端庄。剪裁特别合身,看上去整个人很精神。金鱼花心说:“看这手艺,应该是高定无疑。”旗袍女人一般下午五点来,喝一杯咖啡就走。而儒雅随和的薛老板对她极少搭话,并不像跟眼镜男写手那般,说话直来直去,还经常打趣。因为心情平复,金鱼花感觉自己恢复了正常的观察能力。她发现,这位女士在喝咖啡时,眼睛都随着一个人转,那个人就是薛老板。那眼神就像盯着猎物,专注有力,与她温软知性的外部形象很不相符。

金鱼花在慢慢地清洁杯子,她清洁起来就像洁癖上身,精细缓慢让老板和同事都会侧目。薛老板不知何时移动到了她身后,看着她感叹到:“洗得亮铮铮了还洗,金鱼花,我做梦都希望你能一直在我们店工作。”

同事好笑:“老板,你还梦见金鱼花了?”

薛老板很认真的回答,“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金鱼花就入梦了。”说话的表情像是在回味梦境。

“入梦!薛老板,你是爱上小姑娘了吧?”一个女声插入他们之间的闲聊,语气含着酸、含着讽刺。大家都吓了一跳,回头望过去,正是那位经常出现的旗袍女人,她不知道何时来到吧台边。薛老板被讥讽,讪笑却没有开声。

“我只是想来要一块小饼干。”看见大家一起吃惊地看着她,她解释。然后感兴趣地看着金鱼花,“小妹妹,玩笑的,别在意啊。”接着她又将话头对准薛老板,“薛老板,我知道,你的女粉丝多得排成队,又何必再四处留情。”薛老板脸都憋红了,还是不说话。旁边的吃瓜群众看不下去了,赶紧拿了饼干给她,她结了账,走了。

大家一起看薛老板,薛老板道,“她就这脾气。”

旁边同事和金鱼花交换了眼色,悄悄议论:“有故事啊,老板这吃瘪的样子真少见。”

见金鱼花不回答,同事继续自言自语:“而且一定是关于爱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