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是我终生翻越不过的一座山

爸爸，像我这么大的人称呼自己的父亲都是老爸老妈，可我觉得只有这么喊才比较贴切。因为我一直觉得你们不会老，尤其是你。今天我和妈妈说起，仍觉得你和十年前没有什么差别，还是那副样子，你总是听得沾沾自喜。

好吧，我承认你很帅，见过你的朋友都说你长得像梁朝伟，你也总夸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男人。我总好奇身为天蝎座的你怎么会这么自恋。

我自认活得明白，看人看事情清晰透彻。我很了解妈妈，却不了解你。你是那么高高在上，是那么不可超越。书中写过的话真对：“父亲就是孩子心里一座巍峨的大山。”毫无疑问，你在我心里，就是一座我正站在半山腰却无法了解的大山。

我们都不算是直抒胸臆的人，中国人大多含蓄，而你的警察职业注定你必须严肃严谨，不能活泼。而我早已把感情放在书写中，在面对你时，从小时候就形成了言简意赅的套路，有事说事，没事闭嘴，尽量回避，不惹麻烦。

爸爸，你看你给我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好吧，我开个玩笑。你是如此优秀的一个人，生在偏远穷困的农村，用功读书来到城市成为警察，一步步走到今天。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很佩服你，如果换作是我，或许依然会在那一片穷乡僻壤面朝黄土背朝天。你曾经在吃晚饭时半开玩笑地说，之所以考出来，是因为穷怕了，不想再饿肚子了。

你虽然是用开玩笑的口吻，但我看到你眼睛里不易察觉的黯然，那时，我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就被轻轻地揪了一下。我知道那是你对命运最初的抵抗和努力。可是爸爸，你还欠我一小段时间啊。

从高中开始我离家读书，到现在工作，已经12年了。而在高中之前你完整地陪伴我，也只有十几年，但那时我对你的印象很模糊，因为你太忙了。你在除夕夜值勤，你在正月初一团拜，你在中秋节加班，你在所有团圆的节日里都不在家……而有你陪伴我的时光，就是一身警服和严肃的表情。妈妈埋怨你把工作情绪带到家里，你也不多说话，后来妈妈告诉我，但是你想着第二天怎么去跟下属训话呢。

说实话，之前我有点恨你，恨你的工作，恨你总不在家。你有没有数过你究竟给过我多少件东西？我曾经数过，在我和你争吵之后，或者你不高兴时，我在心里一件件数过。我那时想，我都还给你，那我就不欠你了，咱们两清了。但怎么数得清呢？它们贴满了我的年少和青春时光，成长里虽不是都有你的身影，却像是一个不会完结的故事。所以，爸爸，这些东西我不能还给你了，我数不清，我受用了太多年，我已经依赖上了它，成了一种病患。

爸爸，你最常说的话是，30岁以前活老子，30岁以后活孩子。我只是想问问，在我六七岁的时候，你想过我的今天吗？你觉得一切都值得吗？看着那个小小的我，你为我骄傲吗？你会想做我的大山，我的蓝天吗？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你是否那样想过，我长大了，我比你高出半个头，我比你壮实很多，我能做之前不能做的事，我能办你现在办不到的事。在银行我会替你排队，在饭店我会帮你点菜，我会教你用电子产品，我能开车载你去远方……我能替你做很多事情。可是，爸爸，在我心里，你能做到的，我依然办不到，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我的大山。

你做到的，是小时候骑着自行车穿行在故乡的钢铁厂里；你做到的，是你带着我去参加妈妈公司的跑步比赛为我加油；你做到的，是给我十块钱笑着问我要买钢笔还是羊肉串；你做到的，是给我买最贵的文具、最好的衣服；你做到的，是带着我看病，一次次地替我排队和拿药；你做到的，是无论何时打电话都告诉我吃好穿暖，没钱就说话；你做到的，是如今接我回家还依然替我拿行李箱，帮我扛上楼。

你做到的，是千千万万个父亲做过的最最平凡的事情。可是，这些微小的点滴，谁说它们不珍贵？我又怎么不会感动呢？

爸爸，这些年，你把能做的都做到了，你把从来没有想到要做的也做到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你不可能扛着我、抱着我，我们不可能彼此说着煽情的话语流下眼泪。但每一个平凡故事的背后，都有一段不平凡的父子感情，我又怎么不会懂？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虽然许多人都以为你四十刚出头，虽然你真的显得比同龄人年轻许多，可是当我看到你戴着老花镜看手机屏幕，当我听到你拎着一壶油就气喘吁吁，当我看到你因为想不起一件事而懊恼，我都深深感觉到，爸爸，你真的老了。就算你半年染一次头发，也无法抵挡岁月的白霜，就算妈妈给你买昂贵的衣服，也无法遮掩时光的痕迹……

现在想来，我有很多遗憾，我觉得这么多年没有在你身边，错过了许多和你分享的日子。

我还想和你去远方，我还想在你喝酒时对你说“给我也倒一杯”，我还想在你看新闻时和你说下我的观点，我还想在你开车时继续听听你大道理的说教，我还想让你哼唱曾经哄我入睡时的那首小曲。

父爱或许就是如此吧，用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语言来形容这种感情，好像都差了那么一点点，因为他沉默，隐忍，不易察觉。如果人间的甜蜜和奢华有十分，那你只品尝了三分；如果生活的艰辛和辛劳有三分，你却体验了十分。

爸爸，我已经长大了，我也会结婚生子，我也会成为爸爸，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但我会努力。没有人可以成为完美的长辈，没有人可以成为完美的父母，可我想，我能做到你的三分，就已经足够。真的，只需要三分，一分温暖，一分分享，一分无私。

爸爸，我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时我会怎么办，我也无法接受在我回头时看不到你的身影。所以，爸爸，我不会走得太远，一定会让你看到我。你也要答应我，不要那么快就离开我，不管何时，你都要在我的身后，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你，好不好？

无论我走得多远，无论我去哪儿，你都是圆心，我是半径，我都走不出你画下的圆，我都翻越不过你这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