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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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听故事

68、听故事

杨明伟是村子里的说书人,他爱讲《水浒》和《封神演义》,杨立文讲《聊斋志异》和《西游记》,杨立武讲《三国演义》和《七侠五义》。

听故事,女生一个不来。

两间房的筒子屋,先来的坐炕上,后来的坐地上。杨明伟家的小凳子、木头墩子比别人家都多,上点岁数的人还自己带着小板凳。

说书,不是天天有。说书的这天,房门关不住,晚来的、先走的,出出进进的总有人。

炕上坐满人后,杨立文先讲,接着是杨立武讲,多是听过的。

杨明伟说:“我下面来一段《水浒》。”大家乱哄哄地说:“讲点新的吧。”他说:“哪来的那么多新的。”

炕头上,半靠半卧的二奶细声细语地说:“我讲一个。”

“白天啊,特别是大晌午的,有‘拍H’的,专门盯着小孩子。你自己个儿去僻旮旯子,他就照你脑门子一拍,你就懵噔了,然后把你扛走,扛到哪儿,没人知道,你再也回不了家了。”宝庆新说:“二大妈,你这是吓唬人。”

杨明伟见屋地上的人也不少了,一口吹灭油灯,屋子里只有烟头的点点红光,他啯一口烟,烟头的火一红。

“老话儿说远怕水近怕G,知道为什么吗?”不等人回答,他接着说:“不是本地人,水有多深、水底有什么全不知道,不熟悉所以远怕水。没过谁、怎么没的,附近的人都了解,所以近怕G。”

宝庆强对杨明伟说说:“二大爷,你快讲真人真事吧。”

杨明伟说:“下面就讲,你们知道段大嚷的外号来历吗?”

王源海说:”段,段,段老——二,说,说,说你——爸。”段老二答应:“唉!”

杨立春说:“别扯D子,段大嚷喜好跟人抬杠,开口说话就跟人打架似的,他就那样。”

杨明伟说:“不对,看来你们真不知道,我好好跟你们说说。”

“就那年,段海水从廿家子办完事,天头已经全黑了。这天哪,是阴历初一,这黑夜麻黑麻黑的。庄稼早就收完了,连地里的茬子都刨光了。过了大连腰子村,海水抄近路,横穿河南的大片地。

起雾了,好大的雾,多少年都遇不上一次的大雾,自己把胳膊伸出去,只能看个半截。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走了好一会儿,海水恍惚地觉得没动地方,辨不清东西南北。他想这是迷路了,一看腕子上的手表,是夜里1点钟。

海水这个人呀,向来胆子肥,今个晚上,他胸口有点突突,心里直犯嘀咕:“不会是碰到什么东西了吧?”

于是呀,他坐下来,一会喊一声,一声比一声大,他就这样一直喊,嗓子差点喊哑了。

鸡叫了,天亮了,远山近林都看清了,段海水发现自己还在大片地里。

段海水呀,经过那次以后,这说话的声音就小不下来了。”

停了一会,杨明伟说:“好了,今个就到这,今个晚上漫阴天,都回家吧。”

油灯点亮了,大家伙,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没人敢走。

杨明伟说:“单大发,你把黑影儿的孩子送过河。”王源海说:“不,不,不——用,他,他,他——”“啊,他没好个式。”杨明伟指着单大发说:“G和你,孩子更怕你。”又对儿子说:“立文你去,把黑影儿的送过河去,立武你把杨家沟的送过东梁去,其余的都等着,等他们回来一拨一拨地送,就这点出息。”

一去一回得用半个小时,几个人不想等,彼此壮着胆儿走出屋门。

天上悬着月亮小不点,浮云时遮时开,树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时有时无,风吹树动影子飘飘摇摇。

落脚的土地坑坑洼洼的,今夜的声响有点特别。脚步加快不想回头,忍不住偏偏回头,回头又什么都没有,接着走,感觉脑后老有动静身后总有东西。想着前面拐弯有什么,提醒自己不去想,越是这样子,想得越具体,后背嗖嗖地发凉,一回头,被自己的影子吓个半蒙。

八月节前的集市,起大早杀猪为的是赶集卖肉,我家请的屠夫还是李二,田老叟也是成手的屠夫,他给李二打下手。

这个季节的晚上,李二正在看护大队苹果园,西头窝铺住着狄忠泽,北头窝铺住着宝庆平,东头的窝铺,白天是杨婆子,晚上是李二。平时住在大队部打更,只有苹果红脸后,李二才来帮忙,他光棍腿子一根,狄支书对他放心。

请他来杀猪,我和大叟替他看守苹果园,他临走时交代:“我两个侄子和你们一共三家,一家一车,不许多摘。”大叟赶快点头,说:“二叟放心,不会多摘的。”

李二走的脚前脚后,李天骄的爸爸和他二叟推着独轮车到了,我三姑推着独轮车也到了。

摘苹果,要一颗树上摘几个,不能一棵树全包圆,又不能满果园跑。

我抱着手电筒趴在窝棚里,不远处树上还有动静,那是大姑和大姑父在摘果。一会大叟空车回来把姐姐、姐夫摘好的苹果赶紧运走。

天放亮,李二哼着小曲儿拎着一大条子猪肉回到窝铺,我和大叟才回家。我不住嘴地吃苹果,吃得牙都酸软了。

晚上,我家请客,酒罢上茶水时,狄支书说:“啊——,挑几个好苹果拿上来解解酒吧。”

中秋夜玩够了回家,在东队铁锹劈S人的门洞外大槐树根,有一团白色物滚来滚去,我快到跟前才发现,头皮发麻头发竖立。我没喊没跑,掐在手里的两大石头砸向白团,“吭”的一声之后有人喊:“别打,是我。”我一看是单大发。

桃养人、杏害人、李子撑死人,我们决定偷李子。

苹果园在梨园西,李子园在苹果园北,李子园里有几棵晚熟的秋李子树。

李子树,树矮冠大,隔着树的两侧听声不见人。

选择晚饭的点,进园时大家都撅腚哈腰高抬腿轻落脚走出猫步,刚摸到树冠上的李子,听见有人嘿嘿一笑说:“都很聪明,不出动静哈,蹲下身看看。”大家猫下腰一看是宝庆平,蹲在地上瞪着灯似的两眼珠子在冲你笑。

哇!跑吧。

“一山更比一山高,一蹲下看清楚半拉山坡,咱们一进果园他就发现了,逗着咱们玩。M的!另选目标。”段兴国无奈地说。

果园是大队的,树上的果子是大队的,落果切片凉成梨干、苹果干是杨婆子的,集市上整筐整筐地卖。

梨园的北侧是一个小陡坡,坡顶有两棵不成材的榆树,窝铺搭在两树之间。杨婆子清理出一个平台,用来晒干果。

坡顶是梯田种着黄豆,东西的长垄,爬垄沟靠近窝铺,白天是不行的,豆子秧矮、垄沟又窄,一爬就会被发现。天一黑就不同了,我们用夜色掩护接近窝铺,不敢抬头都用心听,马灯亮着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不敢轻易抬头,理想的情况是先有人然后走开。等啊等,实在忍不下去了,我试探性的头一抬一缩,那个快啊。没看见人,给自己长点胆又试一次,看清楚了真的没人,用石头打一下窝铺没有反应。我们野猪群一样冲进去,抓果干填满书包,胆小的二尕抓了两把就逃了。

整篓的干果排得齐刷刷的,搬不走,我说:“都给他M妈的祸祸喽。”段兴国和杨立春把装满干果的大篓踹下山坡,篓子往下滚满山坡撒干果,六整筐被二人全踹下山去。突然苹果林边跑过一个人嘴里大喊着:“站住!”我们撒腿就跑,后面的人远远地紧追不舍,越过山底沟爬上山坡,我们钻进杂树沟。听骂声知道是狄忠泽,他手中没拿手电筒没敢进林子,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大家起身绕了个大弯回家去,这是经验,以前走近路曾经钻进看果树人的伏击圈。

次日,杨婆子高声百嚷地进了我家,指着我嚷:“熊孩子,你领人偷的梨干儿,是不是?”“不是!”我把腰杆拔倍直理直气壮地否认。我知道这些话刚在姜宏伟家喊完,是人都能猜测出是孩子们干的,到底是那伙人拿不准,她是在诈和。杨婆子对我说:“孩子嘛,掏摸点吃正常,以后保证不去就行。你知道是谁干的告诉大奶,以后一个人去,大奶给你装点吃。”我说:“我没去,谁去的我不知道。”杨婆子小声道:“给大奶透点信儿啊,以后大奶保你不吃亏。”我不可能相信她,你一沾边果园,她就像蝎子蜇腚一样地尖叫。

奶奶过来打圆场,“我孙子晚上我把着,不让出门的。”

杨婆子走后,爷爷说:“不许再去啦,杨婆子不是只好鸟。”

爸爸自东屋过来,怒气冲冲地对我说:“你以后再敢!小心——”

这时,有人敲门,来人是杨老师的妈妈——奶奶的干女儿。一家人热情地让到炕上坐,“干妈,二闺女年后结婚,我舍个脸来借点棉花。”奶奶拉着干女儿的手说:“知道你会来,没有答应别人,今年新的没下来,都是去年的给你留着哪。闺女结婚以后还教学吗?”“干妈,结婚后到松岭门去住,骑车子跑村里学校,她喜欢当老师。”

陈华有了女儿,她与省城的漂亮妈妈频繁通信,漂亮妈妈的第三封信让女儿回城。陈华去信问:爸爸、妹妹、弟弟不一起走?回信很短:

女:

我一个女人能想到的法子都用过。

唉!

母。即日

接着拍来电报,让女儿立刻回城。电报到的次日她人也到,对女儿说:“你必须离开大野Z和小野Z。”又对杨明伟一家人说:“我女儿对得起你们了。”陈华对妈妈说:“走,我们三口一起走;留,一起留。”漂亮妈妈一脸的泪水,憋了两天只好默认。

杨明伟对儿子说:“立文啊,别去了,到了人家,你也不受待见,早晚得挨踹。”“爸,踹了我,我回来。”他给妈妈擦擦泪滴说:“妈,别哭。我六叟杨老爷子说过:我的两个有缝门牙是狼牙,这辈子我是注定要吃肉的。”

69、老人(十八)

杨立文走的时候,村子东头很多人去送行。

卧床的妈妈被二儿子杨立武背着,送到下池口子,当妈的颤颤巍巍地说:“立文哪,陈华呀,第三次世J大Z真的打起来,快跑回来,农村比城里安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