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后赵列传·宗室
●石生，盖晋人也。勒养为子，拜司州刺史。时刘曜弘农太守尹安、振威将军宋始等四军并屯洛阳，各相疑阻，莫有固志。晋司州刺史李矩、河内太守郭默各遣千骑至洛以镇之。安等乃同谋告勒，乃遣生率骑五千至洛阳，矩、默军皆退还。俄而四将复背勒，遣使乞迎，默又遣步卒五百人入洛。生以四将相谋，不能自安，乃虏宋始一军，渡河而南（北）。百姓相率归矩，于是洛中遂空。
攻晋司州刺史李矩，不克，遂向▲襄城，略城父，取妇女辎重而去。晋豫州刺史祖约使其兄子智、部将鲁延追生。生留辎重以饵之，智、延等争物，生还掩击，大败之，智、延仅以身免。复次汝南，汝南人执祖约兄子济以降。围晋谯国内史桓宣于谯城，克之，遂向下邳。晋济岷太守刘闿、将军张阖等叛，害下邳内史夏侯嘉，以下邳降于生。
生徇兖、豫、徐之地，多有降附者。迁卫将军，镇金墉城。勒称天王，以为河东王。秦州休屠王羌叛于勒，刺史临深遣司马管光帅州军讨之，为羌所败，陇右大扰，氐羌悉叛。遣生进据陇城。王羌兄子擢与羌有仇，生乃赂擢，与掎击之，羌败走凉州。遂拜生雍州刺史，▲镇长安。
会勒死，季龙擅政。生与石朗皆起兵，季龙留子邃守襄国，统步骑七万攻朗于金墉。金墉溃，获朗，刖（yue四声）而斩之。进师攻长安，以子挺为前锋大都督。生遣将军郭权率鲜卑涉璝部众二万为前锋拒之，生统大军继发，次于蒲坂。郭权与挺大战潼关，败之，斩挺及丞相左长史刘隗，季龙退奔渑池，枕尸三百余里。鲜卑密通于季龙，背生而击之。
生时停▲蒲坂，不知挺之死也，惧，单马奔还长安。郭权乃复收众三千，与越骑校尉石广相持于渭汭（水）。生遂去长安，潜于鸡头山。将军蒋英固守长安。季龙闻生之奔也，进师入关，进攻长安，旬余拔之，斩蒋英等。分遣诸将屯于汧。徙雍、秦州华戎十余万户于关东。生部下斩生于鸡头山。
而郭权复据▲上邽，遣使降晋，晋以权为镇西将军、秦州刺史，于是京兆、新平、扶风、冯翊、北地皆应之。季龙遣镇西石广讨权，广败绩。复遣郭敖及子章武王斌等率步骑四万讨之，次于华阴。上邽豪族斩权以降。
长安陈良夫奔于黑羌，招诱北羌四角王薄句大等扰北地、冯翊，与章武王斌相持。乐安王韬等率骑掎句大之后，与斌夹击，败之，句大奔于马兰山。郭敖等悬军追北，为羌所败，死者十七八。斌等收军还于三城（在今山西延安市东南）。及季龙称天王，复遣章武王斌讨句大，平之。
●石堪，本田氏子，数有功，勒养以为子。克晋宛、寿阳诸城，堪之功也。勒称天王，以堪为彭城王。及勒死，季龙自为丞相、魏王。勒妻刘氏谓堪曰：“皇祚之灭不复久矣，王将何以图之？“堪曰：“先帝旧臣皆已斥外，众旅不复由人，宫殿之内无所措筹，臣请出奔衮州，据廪丘（即兖州治城），挟南阳王（恢）为盟主，宣太后诏于诸牧守征镇，令各率义兵同讨桀逆，蔑不济也。“刘氏曰：“事急矣，便可速发，恐事淹变生。“堪许诺，微服轻骑袭衮州，失期，不克，遂南奔谯城。季龙遣其将郭太等追击之，获堪于城父，送襄国，炙而杀之。
●石聪，本晋人也，勒赐姓石氏，拜汲郡内史。时石生为晋将郭诵所败，聪驰救之，进攻晋司州刺史李矩、颍川太守郭默，皆破之，俘获男女二千余人而还。又攻寿阳，不克，遂徇逡遒（qun一声qiu二声）、阜陵，杀掠五千余人，晋人大震。晋以司徒王导为大都督以御之。历阳太守苏峻遣其将韩晃拒聪，聪退。勒以晋国内乱也，复遣聪会石堪济淮，攻寿春，拔之。寿春百姓陷于聪者二万余户。迁豫州刺史。从季龙攻刘岳于石梁，晋颍川太守郭默率众救岳，聪击败之，默自密县奔于建业。勒之死也，季龙自为丞相。聪及谯郡太守彭彪，各遣使降晋。晋遣督护乔球将兵救之，未至，聪等为季龙所诛。
●石璞，字玄真，一名朴，晋太尉苞曾孙也。为人谨厚，无他材艺，后为勒所获。勒以与璞同姓，俱出河北，引为宗室，特加优宠。季龙时为侍中。张骏惮季龙之盛，遣其别驾马诜来朝。季龙初大悦，及览其表，辞颇蹇（jian三声）傲，季龙大怒，将斩诜。璞进曰：“为陛下之患者，丹阳（即东晋）也。区区河右，焉能为有无！今斩马诜，必征张骏，则南讨之师势分为二，建邺君臣延其数年之命矣。胜之不为武，弗克为四夷所笑，不如因而厚之。彼若改图谢罪，率其臣职者，则我又何求！迷而不悟，讨之未后也。“季龙乃止。累迁为司空，属冉闵，从征襄国，败绩死之。
●石广，季龙镇西将军。安定人侯子光，弱冠美姿仪，自称佛太子，从大秦国来，当王小秦国。易姓名为李子杨，游于鄠县爰赤眉家，颇见其妖状，事微有验。赤眉信敬之，妻以二女，转相扇惑。京兆樊经、竺龙、严谌、谢乐子等聚众数千人于杜南山，子杨称大黄帝，建元曰龙兴。赤眉与经为左右丞相，龙、谌为左右大司马，乐子为大将军。广击子杨等，皆斩之。子杨颈无血，十余日而面色无异于生。
季龙伐棘城还，使襄城公（慕容）涉归、上庸公（慕容）日归戍长安。二归告广私树恩泽，潜谋不轨。季龙大怒，追广至邺，杀之。
●石宁，季龙中书监。时麻秋征张重华，以宁为征西将军，率并、司州兵二万余人为秋等后继，攻金城郡，降之。迁抚军将军。冉闵之乱，出奔襄国，新兴王祗拜宁骠骑将军。祗将刘显弑祗，宁奔于柏人。
●石闵。父瞻字弘武，本姓冉，名良，魏郡内黄人也。其先汉黎阳骑都督，累世牙门。勒破陈午，获瞻，时年十二，命季龙子之。骁猛多力，攻战无前。历位左积射将军、西华侯。从季龙攻刘曜，败于高侯，遂死之。
闵字永曾，小字棘奴。幼而果锐，季龙抚之如孙。及长，身长八尺，善谋策，勇力绝人。拜建节将军，徙封修成侯，历位北中郎将、游击将军。季龙之败于昌黎，闵军独全，由此功名大显。及败梁犊，威声弥振，胡夏宿将莫不惮之。季龙封为武兴公。
彭城王遵之立，闵功为多，拜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遵既谋诛闵，闵阴知之，遂弑遵，立义阳王鉴。鉴拜闵大将军、武德王，与大司马李农并录尚书事。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谋诛闵、农，闵、农杀之。
龙骧孙伏都等起兵攻闵、农，闵、农斩伏都等，自凤阳至琨华，横尸相枕，流血成渠。宣令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皆）斩之。胡人或斩关，或逾城而出者，不可胜数。使尚书王简、少府王郁帅众数千，守鉴于御龙观，悬食给之。令城内曰：“与官同心者住，不同心者各任所之。“敕城门不复相禁。于是赵人百里内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门。
闵知胡之不为己用也，班令内外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一日之中，斩首数万。闵躬率赵人诛诸胡羯，无贵贱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余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屯据四方者，所在承闵书诛之，于时高鼻多须至有滥死者半。
汝阴王琨及张举、王朗率众七万来伐，闵率骑千余，距之城北。闵执两刃矛，驰骑击之，皆应锋摧溃，斩首三千余级。琨等大败，遂归于冀州。
闵、农既弑鉴，司徒申钟等上尊号于闵，闵以谶文有“继赵李“，让位于农，农以死固请。闵既即位，遣使临江告晋曰：“胡逆乱中原，今已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晋人不答。闵诛太尉李农及其诸子。
石祗遣相国汝阴王琨来伐，遣卫将军王泰击破之，斩首万余级。
张贺度、段勤与刘国、靳豚会于▲昌城，将攻邺。闵遣尚书左仆射刘群为行台都督，使其将王泰、崔通、周成等帅步骑十二万次于▲黄城，闵躬统精卒八万继之，战于苍亭。贺度等大败，死者二万八千，追斩靳豚于阴安乡，尽俘其众，振旅而归。戎卒三十余万，旌旗钟鼓绵亘百余里，虽石氏之盛无以过之。闵至自苍亭，行饮至之礼，清定九流，准才授任，儒学后门多蒙显进，于时翕然，方之为魏晋之初。
闵遂率众十万攻▲襄国，石祗乞师于姚弋仲、慕容俊。会汝阴王琨自冀州援祗，弋仲复遣其子襄率骑三万八千至自滆头，俊遣将军悦绾率甲卒三万自龙城，三方劲卒合十余万。闵遣车骑胡睦距襄于长芦，将军孙威候琨于黄丘，皆败，士卒略尽，睦、威单骑而还。琨等军且至，闵将出击之，卫将军王泰谏闵，闵将从之，道士法饶进曰：“太白经昴，当杀胡王，一战百克，不可失也。“闵攘袂大言曰：“吾战决矣，敢谏者斩！“
于是尽众出战。姚襄、悦绾、石琨等三面攻之，祗冲其后，闵师大败。闵潜于襄国行宫，与十余骑奔还邺。降胡栗特康等执太原王胤及左仆射刘琦等送于祗，尽杀之。司空石璞（朴）、尚书令徐机、车骑胡睦、侍中李琳、中书监卢谌、少府王郁、尚书刘钦、刘休等诸将士死者十余万人，于是人物歼矣。贼盗蜂起，司、冀大饥，人相食。自季龙末年而闵尽散仓库以树私恩。与羌胡相攻，无月不战。青、雍、幽、荆州徙户及诸氐、羌、胡、蛮数百余万，各还本土，道路交错，互相杀掠，且饥疫死亡，其能达者十有二三。诸夏纷乱，无复农者。闵悔之，诛法饶父子，支解之。
祗使其将刘显帅众七万攻▲邺。时闵潜还，莫有知者，内外凶凶，皆谓闵已没矣。射声校尉张艾劝闵亲郊，以安众心，闵从之，讹言乃止。于是尽众而战，大败显军，追奔及于阳平，斩首三万余级。显惧，密使请降，求杀祗为效，闵振旅而归。刘显果杀祗及其太宰赵鹿等十余人，传首于邺，送质请命。拜显上大将军，俄而显复攻▲邺，闵逆击败之。显还，僭尊号于襄国。
刘显率众伐▲常山，太守苏亥告难于闵。闵留大将军蒋干等辅太子智守邺，亲率骑八千救之。显所署大司马、清河王宁以枣强降于闵，收其余众，击显，败之，追奔及于襄国。显大将曹伏驹开门为应，遂入襄国，诛显及其公卿已下百余人，焚襄国宫室，迁其百姓于邺。显领军范路率众千余，斩关奔于枋头。
时慕容俊已克▲幽、蓟，略地至于冀州。闵帅骑距之，与慕容恪相遇于▲魏昌城（于八公山之东南，更起一城，以备大水，州人号曰魏昌城）。大将军董闰、车骑将军张温言于闵曰：“鲜卑乘胜气劲，不可当也，请避之以溢其气，然后济师以击之，可以捷也。“闵怒曰：“吾成师以出，将平幽州，斩慕容隽。今遇恪而避之，人将侮我矣。“乃与恪遇，十战皆败之。恪乃以铁锁连马，简善射鲜卑勇而无刚者五千，方阵而前。闵所乘赤马曰▲朱龙，日行千里，左杖双刃矛，右执钩戟，顺风击之，斩鲜卑三百余级。俄而燕骑大至，围之数周。闵众寡不敌，跃马溃围东走，行二十余里，马无故而死，为恪所擒，及董闰、张温等送之于蓟。俊立闵而问之曰：“汝奴仆下才，何自妄称天子？“闵曰：“天下大乱，尔曹夷狄，人面兽心，尚欲篡逆。我一时英雄，何为不可作帝王邪！“俊怒，鞭之三百，送于龙城，告祖廆、父皝庙。
遣慕容评率众围▲邺。刘宁及弟崇帅胡骑三千奔于▲晋阳，苏亥弃常山奔于▲新兴。邺中饥，人相食，季龙时宫人被食略尽。冉智尚幼，蒋干遣侍中缪嵩、詹事刘猗奉表归晋，且乞师。晋濮阳太守戴施自仓垣次于棘津，止猗，不听进，责其传国玺。猗使嵩还邺复命，干沈吟未决，施乃率壮士百余人入邺，助守三台，谲之曰：“且出玺付我。今凶寇在外，道路不通，未敢送也。须得玺，当驰白天子耳。天子闻玺已在吾处，信卿至诚，必遣军粮厚相救饷。“干以为然，乃出玺付之。施宣言使督护何融迎粮，阴令怀玺送于京师。长水校尉马愿、龙骧田香开门降评。施、融、干悬缒而下，奔于▲仓垣。评送闵妻董氏、太子智、太尉申钟、司空条攸、中书监聂熊，司隶校尉籍罴、中书令李垣及诸王公卿士于蓟。尚书令王简、左仆射张乾、右仆射郎肃自杀。
俊送闵既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五月不雨，至于十二月。俊遣使者祀之，谥曰武悼天王，其日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