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魏不好刚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宫里,下意识唤道:“小葫芦,这寝殿里怎么这么多蚊子,快拿熏香来……”
话还没说完,眼前就出现一个挂满蛛网的横梁,四周都是破窗烂瓦,吊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布帘,布帘后面是一个正襟危坐的大佛,但因为没有香火供养,年久褪色,看上去比魏不好还落魄。此时大佛正直勾勾盯着他,似乎在说“凡人,看什么看,我的地盘我做主”。
魏不好翻身坐起,只听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身上的衣袍也弄脏了,换作平日,身上有一点污渍,他也会立马更换衣服,他最受不了不干净的东西。可惜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也只能继续忍忍。
魏不好扶着墙站起身,脚步蹒跚地往外走去。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小镇。
这小镇叫蜜糖镇,不大的城镇,以盛产甘蔗闻名。每年甘蔗成熟时都会榨出大量蔗浆,最好的那批先运送进宫,其余的分送各地。因此镇上的百姓流行吃甜,各种糖果、甜口食物花样百新,家家户户也都备着蔗浆,做饭时总忘不了加上一两勺作为调味。
见镇门口站着一圈人,正看着墙上贴着的通缉令。魏不好心里一咯噔,想着杜太师不至于连他的通缉令都张贴出来了?于是多扫了眼,然后心里松了口气,那画像上的人并不是他。
于是他继续往前走,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路两边各色店铺琳琅满目,饮食招牌,令人应接不暇。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腌水木瓜、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杏片、梅子姜、芥辣瓜儿、香糖果子,甜食占了一大半。
魏不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深吸一口气,试图凭借意念抚平过于猛烈的饥饿感。
“客官,里面请呀。”门口小二见来人着一身雪白锦袍,上面银丝暗绣,皂色云靴,赤色腰带勾出一副好身板,哪怕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只随意地束在背后,端的也是龙章凤姿,风华俊雅。虽然衣服有点脏,脸上也有些尘垢,但一看穿着气度就是哪家有钱人的公子。小二自然有眼力劲儿地凑上前去,热情拉客道,“公子是外地人吧,我们家的酒楼在镇上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厨还得到过杜太师的钦点呢。”
一听到杜太师三个字,魏不好的神情变了变,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都有些什么招牌菜?”
小二微微躬身,开始报菜名:“京酱肉丝、旋炙猪皮肉、滴酥水晶鲙、糖醋鲤鱼……”
魏不好负手继续问:“说说都是些什么味道。”
小二又照实说了。
魏不好半眯着眼睛,在脑海里按照小二的描述把那些吃食幻想了一遍,虽然没钱进酒楼吃,但也算在脑子里吃过一遍,感觉肚子似乎没之前那么饿了。
小二说得嗓子都干了,以为眼前这位客人会移步酒楼,没想到对方只轻轻点点头,咂咂嘴,说:“嗯,不错。”然后径直走掉了。
这就走了?
留下小二独自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只是一个衣着光鲜长得好看的穷鬼而已,忍不住对着魏不好的背影朝地上啐了口。
到了晚间,街上开始摆夜市。酒楼不到三更打了烊,只留一个伙计值班,镇上治安挺好,所以伙计早早就躺在椅子上睡得打鼾。
这时一个人影偷偷闪进了后厨,悄无声息地点燃一盏烛火,照亮一小块地方。
魏不好实在太饿了,于是等到天黑,偷偷潜入这酒楼后厨,打算自己做顿饭吃。不过他也不是白吃,他打算吃完后写张欠条,等以后有钱了再还,所以非常心安理得地开始做起饭来。
大酒楼不愧是大酒楼,食材丰盛,还有新鲜的鱼虾。魏不好巡视了一圈,他已经两天没沾油荤,现在特别想吃一碗肥瘦相宜的肉菜,然后再配一碗热乎乎的白米饭。
见一旁的梅红匣儿盛贮着梅干菜,冰库里挂着好几块卖相不错的猪肉。魏什么找来菜刀,非常麻利地割下一块手掌大小的猪肉,用热水焯过一遍后,切成肥瘦相间的厚片。
这时,他眼皮一抬,注意到灶台上一个白瓷罐儿,上面贴着一张红字,“蔗浆”两字写得歪歪扭扭。魏不好想到往年蜜糖镇进贡给宫里的蔗浆都挺好吃,不妨在肉里加点蔗浆调味。于是过去,他先舀出一勺,发现这蔗浆和普通的不太一样,色泽金黄,汁液粘稠,于是筷尖轻点,放入嘴里尝了尝。味道极其鲜美,里面应该还加入了其他东西,所以味道比他在宫里吃到的还要好,回味更香。
于是毫不客气地,舀了满满两勺放入烧热的油锅里翻炒,炒出焦糖色后,倒入切好的五花肉煸炒,再用酱油增加香气,然后沿锅边炝入料酒,加切碎的梅菜,最后一碗清水盖过材料,放葱段、生姜和蒜片烧开,用文火焖煮一刻钟,就可以了。
魏不好煮了锅米饭,找出一副碗筷,又用水细细洗过一遍,在一张小方桌上摆好,准备开饭。
梅干菜焖五花腩煮好后,盛一碗热乎的米饭,浇上一点肉汁,是最下饭的吃法。魏不好已经迫不及待坐下,拿起筷子,刚扒拉了一口,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悉悉窣窣的响动。魏不好赶紧将烛火吹灭,屏住了呼吸。
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借着外面的月光,能看清是个身形高挑的男子,他进来后立马关上身后的门,没有点灯,就开始在厨房里摸摸索索,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魏不好见他鬼鬼祟祟的,进屋又不点灯,心里猜到八成是个小偷。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多了几分底气,既然是同道中人,就不必那么紧张了,于是在黑暗中继续扒拉了几口米饭。
焖得软烂的梅干菜和猪肉,肥腴又爽口,味浓而香甜,混合着热乎的米粒,简直就是天作之合,一口下肚,魏不好的身体瞬间重获力量,软糯的猪五花入口即化,唇齿留香。魏不好又忍不住多扒拉了几口,这次咀嚼的声音有点大,惊动了那个在厨房不知找什么的人。
人影的动作停住了,听见他在空气里似乎拿鼻子嗅了嗅。魏不好浑身僵住,虽然是同道中人,但毕竟不知对方来路,万一是个心狠手辣的小偷,发现了他,要杀人灭口可怎么办。他又屏住呼吸,这次比之前更紧张了。
突然,黑暗中有人吹亮了火折子,魏不好眼前瞬间亮了下,接着眼前,凑近一张年轻男子的脸来,四目相对,两个人都被微微吓了跳。
“哎哟我的娘。”对方先低低叫出了声。
魏不好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屋内的光线,看清拿着火折子的人穿着寻常青布直身长衣,一副市井打扮,不过虽然看上去邋里邋遢,模样倒算俊朗,眉眼间带着两分野气,一双眼睛如一对黑曜石,瞳孔映照出幽微的烛火,明亮又闪烁,有几缕发丝散落在面颊侧,看上去有些眼熟。倒是他身后背着的剑,引起了魏不好的注意,那剑的锻造工艺看得出十分高超,剑鞘银白色,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飞云纹路,剑身散发着冷冷的寒气,看得出是一把极好的宝剑。
嗯,这剑要是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抹,他的小命恐怕就得交代在这里了。想到明日传遍整个人良城最大的消息,只怕是“失踪少城主尸首惊现酒楼后厨,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偷吃的下场?”
“你是?”对方神色诧异地盯着魏不好看了两眼,视线在他端着的那碗米饭上多停留了两秒,颈间的喉结微微滚动。
魏不好没注意到对方脸上的神情,心里还想着要不要先发制人,犹豫着是先把手里的筷子插过去,还是把碗掼过去。
面前的人突然微微躬身作揖道:“小弟前来寻亲,遭逢盗贼,身上银两尽失,路过贵宝地,就想找两个剩下的馒头填填肚子,要是打扰了您,还请海量,还请海量。”
魏不好反应过来,这男子是把自己当成这酒楼的主人了,而且见对方礼数还算周到,于是他气定神闲地又扒拉了两口米饭,这梅菜焖五花腩可得趁热吃,不然冷了就腻了。
见这位公子没生气,佩剑男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高挺鼻子下那张厚薄适中的红唇漾开一丝令人目眩的笑容,脸皮继而厚了起来:“不知公子可否赏我一个馒头?”
魏不好来这后厨自己做饭吃,没见到什么馒头,不过锅里还剩了点饭,于是他指了指灶台上的锅,说:“自己动手。”
佩剑男子便上前揭开锅盖,见里面还剩些米饭,赶紧找了碗筷全部盛出来,然后屁颠颠坐到魏不好对面的椅子上,见盘子里还剩下一大半的梅菜五花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叫什么?本来只是想找个馒头,结果找着了五花肉?上天待他还是不薄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挺冒失的,佩剑男子准备先跟对方熟络熟络,显得自己有礼数,于是自报家门:“我叫迟不够,谢谢公子的招待。”
魏不好看了他眼,越看越发现对方长着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深邃幽黑如深夜的大海。魏不好垂下眼,没有说话。
见对方如此冷淡,迟不够倒没不开心,他此时眼里只有吃的,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
迟不够拿起筷子就要去夹肉,却被魏不好半途截下。
莫非反悔了?
迟不够抬头,一脸疑惑。
魏不好重新拿来一双筷子,对迟不够说:“用公筷。”
啧,这有钱人家就是瞎讲究,迟不够腹诽道。但人在屋檐下,不就是多用双筷子吗,就是让他现在用手抓,他也愿意。于是接过公筷,给自己碗里夹了一大块肉和菜,再用自己的筷子把它们和米饭拌在一起,一口下去,半碗饭就没了。
魏不好自小被宫里的老师教导得端正自持循规蹈矩,所以吃东西细嚼慢咽,也不说话。他这一碗米饭还没吃几口,这不速之客就已经整碗见底了,而盘子里的菜也只剩下一点汤汤水水。
“这一碗不够啊。”迟不够打了个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
魏不好冷冷地看了他眼,他还没怎么吃饱。但问题是他没吃饱是因为吃得少,而迟不够可是吃了整整一碗饭和大半盘菜啊。
迟不够脸皮也实在够厚,没吃饱,于是又四下望了望,希望能再找点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填填肚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打更声。声音就在酒楼墙外,于是惊醒了熟睡的值班伙计。魏不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响动,于是立即将小桌上的东西全部收起藏到灶台下,吹灭烛火,将还愣在原地不清楚状况的迟不够一把拽过去,两人躲到了蔬菜间。
迟不够正想问“你躲什么躲?”魏不好就捂住了他的嘴巴。
伙计推开门,拿着灯笼,在厨房里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挠了挠头,自言自语嘀咕了句:“奇怪,我刚才明明听见声音了,看来明天得放点老鼠药了。”然后打了个哈欠,出去重新关上了门。
迟不够恍然大悟过来,挣开魏不好的手:“你也是偷偷跑进来的?”
魏不好一字一顿地纠正他:“是借用。”
“切,偷就是偷,咬什么文嚼什么字。”迟不够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不过见魏不好穿得人模人样,气宇不凡,倒不像是个普通人。看来如今世道是不太好,连有钱人家的公子都沦落到要出来偷东西吃了,心里一阵感慨。
魏不好把灶台下面的碗筷拿出,洗干净后放回原位。迟不够还没吃饱,又洗了根黄瓜,靠着墙壁吊儿郎当坐下自顾自吃起来。
只见魏不好洗完碗后,又拿着打湿的毛巾开始擦拭灶台。那灶台本就不脏,但反反复复来来去去擦了好几遍,都擦得反光了,他还没停下来。
迟不够觉得这人平时在家里,应该挺爱做家务的。他想到自己吃了别人的东西,碗筷也是别人洗的,于是客套性地问魏不好:“你要不要吃黄瓜?”说着把自己咬掉一口的黄瓜举向他。
魏不好正在洗手,头皮都没抬下,声音淡淡道:“不吃。”
“不过这黄瓜生吃可真没味道。”迟不够又咬了口,感觉吃不下了,打算扔掉。
魏不好见他浪费食材,不禁皱了皱眉,朝他伸出手去:“给我。”
迟不够怔了怔:“这黄瓜我可吃过了哦,你要是不怕吃我口水……”
话还没说完,魏不好已经拿走了黄瓜,走到灶台前,拿起刀,手起刀落,用蓑衣花刀法将黄瓜切片。迟不够愣愣地盯着做菜的魏不好,他的侧脸非常英俊,睫毛纤长,俊秀清雅,只是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知道的明白他是在做菜,不知道还以为他在剖尸呢。
只见魏不好剁碎了辣椒、大蒜、小葱堆着,合了胡椒、盐,用热油滚了,“兹拉”一声浇到黄瓜片上,一股香气便飘散出来。
迟不够吸吸鼻子,口水又流了出来,赶紧起身接过那盘黄瓜,用食指和拇指捻起一块,喂入嘴中,啧啧,黄瓜清爽香脆,混着又辣又酸的酱料,非常开胃,感觉他又可以来一碗米饭了。见手指上沾着酱料,不浪费一滴地喂进嘴里舔了舔,这动作正好被魏不好看见,他露出颇为嫌弃的眼神,将视线移开。
迟不够眨眨眼,没想到这清秀公子长得像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做起菜来却一点不含糊。没几口,他就将盘子里的黄瓜给吃得精光,再抬头见对方似乎在厨房里找什么,便问:“你找什么?”
“文房四宝。”
“……”迟不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这人可真逗,“这是厨房,难不成厨子做饭之余还要练字不成。”
魏不好没搭理他,最后找到几张用过的纸,上面记着厨房进货的记录,背面还可以用,可是没有笔墨。
迟不够终于吃饱了,抱着他的剑打算在厨房打个盹再走。突然,他感到一阵灼烈的目光盯向自己,于是先睁开一只眼睛,见清秀男子正看着自己,眼神直勾勾的,一激灵,把他瞌睡都给吓没了。
迟不够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双手环抱在胸前,握紧了宝剑,警惕地盯住魏不好:“你想干嘛?我告诉你,我可对男子没兴趣……”
话还没说完,魏不好已经朝他走近,一阵气息扑到迟不够脸上:“借你手指一用。”
“啊?”迟不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先傻愣愣伸出了右手。
魏不好握住迟不够的手,顺势抽出他怀里的剑,寒光一闪,迟不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好歹也会武功,怎能任人宰割呢!再睁开眼时,只见魏不好握着他的食指在一张发黄的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迟不够凑过去,然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静止了。
这个臭男人竟然把他手指割破了写血书!
迟不够这才后知后觉感到手指传来一阵微微的疼痛,赶紧抽回手来,但血书已经写好了。
魏不好满意地把纸张的边角理好,然后端端正正摆在灶台上。迟不够探出脑袋一看,这魏不好的字写得倒是挺好,苍劲俊逸,如同玉松。
“巴掌大五花腩、两巴掌份量梅干菜、两勺蔗浆、两勺大米、一根黄瓜、一根葱……”上面仔仔细细记录着魏不好之前做饭用的东西,再一看留名,迟不够乐了——英俊的无名氏。
“你这写欠条就写欠条,干嘛用我的血?”
魏不好没看他,一本正经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我怕疼。”
“……”
难道他就不怕疼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伤要是就唧唧歪歪,有辱师门,于是他闭上了即将喷薄而出的脏话。
魏不好用厨房的清水洗了把脸,就离开了酒楼,重新回到废弃的寺庙睡觉。早上醒来时,肚子又饿了。想他几日前还过着锦衣玉食风光恣意的生活,今天就沦落到睡地板偷饭吃的地步。人这一生的命运,就像那锅里沸腾的食物,起起伏伏,可能一不小心就被命运给煮熟了。
魏不好坐起身来,决定背诵诗词来转移注意力。他面对着大佛,念道:“君问归期未有期,来盘榛蘑炖笨鸡……”
“床前明月光,想喝疙瘩汤……”
“人比黄花瘦,犹记锅包肉……”
哎,怎么横竖都是吃。
本来出宫之时还想着要在外面大干一场,好回去跟杜太师抗衡,结果出师未捷肚先饿,要做英雄也得先吃饱饭啊。
魏不好饿得垂下脑袋,突然看见腰间的玉佩,这玉佩还是他三岁生辰父亲送给他的礼物,一直佩戴在身上。他拿起玉佩,犹豫了半天,决定先把它卖了,等他有了钱再赎回,不然饿死了可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于是魏不好又回到了蜜糖镇。
向路人询问了当铺地址,魏不好很快找到。刚迈进去,就看见有个青衣男子正在和掌柜讨价还价。
“我这石头可是我娘亲死前留给我的礼物,千金都买不到,掌柜的你就给我开个价吧,随便多少都行,等我有了钱肯定会赎回来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还能讹你不成!”
魏不好看了眼迟不够手里拿着的石头,普通得看上去就像是路边随便捡的,不过既然是娘亲留给他的,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魏不好上前,取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柜台上,对掌柜说:“我想典当这块玉佩。”
那掌柜原跟迟不够周旋得要睡着了,一脸的不耐烦,在看到魏不好的这块玉佩后,眼前瞬间一亮,立马拿过去仔细看了看摸了摸,是个好东西,价值千金。
迟不够虽然不懂玉器珠宝,但从成色质地上也能看出那是一块好玉。
“二两银子。”掌柜说。
魏不好皱了皱眉,没想到这块玉佩只值这么点钱,但江湖救急,反正以后他也会赎回,于是没多想,爽快地答应了。
掌柜愣了楞,做生意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讨价还价的客人。
迟不够心里一笑,看来这清秀公子除了脸长得好做菜不错外脑子却不太好使,一看就着了掌柜的道。于是,他伸手抢过掌柜手里的玉佩,拿远了去看:“我瞧瞧这玉佩是个什么玩意,竟然比我的石头还值钱。”
魏不好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玉佩,没想到迟不够竟然拿出佩剑抵住魏不好,不让他靠近。
“别那么小气嘛,让我看看。”
“你这臭小子别把玉佩摔坏了。”掌柜也着急了,直接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生怕迟不够毁了自己这笔好买卖。
“切,不就是块破玉佩吗,瞧把你们紧张的。”迟不够面露不屑,将玉佩随意往空中一抛,然后接住。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玉佩可是稀罕物,你小心点!”掌柜双手拍打大腿,生怕这迟不够暴殄了天物。
迟不够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故作不屑道:“骗人,二两银子的东西能有多稀罕。”
掌柜自觉说漏了嘴,急得脸一红,吞吞吐吐道:“总之,你快把玉佩还给这位公子。”
魏不好已经从掌柜刚才的神情表现里明白了这块玉佩的价值,他向来不喜欢弄虚作假之人。接过迟不够还给他的玉佩后,脸色一沉,对掌柜说:“我不卖了。”然后转身就走。
那掌柜赶紧追过去,重新开价道:“公子,我给你五两银子!十两!喂,别走啊!我们再商量商量嘛!”
迟不够笑得前仰后合,见掌柜气冲冲回来,赶紧溜之大吉。
掌柜气得指着迟不够的后背大骂:“你这臭小子,好端端坏我生意!”
迟不够追上魏不好,拍了他肩膀一下,但对方压根不想搭理他。
“我们真是有缘呀,又见面了。”迟不够搭讪道。
魏不好淡淡地瞥了眼迟不够,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迟不够听到魏不好的肚子叫了一声,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典当玉佩了。想起昨晚那碗米饭之恩,于是大方地从包里掏出一根昨天从酒楼厨房拿走的黄瓜,递给魏不好:“给你。”
魏不好没有接。
“你这人还真是驴脾气啊,我好心给你东西吃,不要就算了,还臭着一张脸。”
魏不好停下脚步,站定,看向迟不够:“我怎么知道这黄瓜有没有毒。”
“……”迟不够这人吧,虽然讨人厌是真讨人厌了点,之前在咸鱼堂的时候就没有一个师兄待见他,但是他自觉自己长得还是和蔼可亲,不至于连给根黄瓜都被怀疑是坏人吧?
见迟不够没说话,魏不好又继续往前走。
“喂!”迟不够气得直接把手里握着的石头朝魏不好扔过去,石头咕噜噜从魏不好的脚边滚过,没有砸中他。
魏不好看见这块石头正是迟不够刚才在当铺里要典当的东西,不由顿住了,转过身看向迟不够,神色很是生气:“你怎么能把母亲留给你的东西随便拿来砸人?”
迟不够双手环在胸前,好笑地看着魏不好:“我没爹没娘的,哪来的遗物?”
魏不好反应过来,原来迟不够在骗人,这石头估计就是他在路边随便捡来的。
“你这么骗人。”魏不好想了想,说,“不好。”
“哈哈哈!”迟不够捂着肚子快要笑出眼泪来,他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逗的人,一副书呆子模样,板着脸对他说教的样子让他想到了私塾里那些教“之乎者也”的先生,于是大笑道,“这世间本来就是你骗我我骗你,刚才那当铺掌柜不也骗你了嘛。”
魏不好懒得跟他理论,扭过头加快脚步,只想快点甩掉这人。
“喂喂,我有句话想对你说啊!你别走那么快嘛!”
不管迟不够在后面怎么大呼小叫,魏不好都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