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二天。
清晨，日光从徐煜阳的卧室的窗户倾泻而入。宁妍茫然的拿起了手机，当她看到短信上有一条未读信息时，她的全部精神都汇集到了那个红色的未读提示上。
但是，最终，当内容最终读完后，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了落寞和失望的情感立刻就又占领了她的高地——
来信息的人不是徐煜阳。
“李主任：宁老师，您递交的想要为晨进行艺术治疗的申请我们院长已经看过了，我们疗养院也非常支持您的这种爱心举动，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您来医院签署一份自愿协议吧，毕竟这些精神病患的举动谁也说不清楚，如果出现了伤人的情况，我们是真的担不起这个责任。”
宁妍苦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做好事都需要这么唯唯诺诺、怕生怕死了？
宁妍望了一眼被她放在茶几上的《美术史十议》，轻叹了口气，而后，她果断的在李主任的短信后编辑了一条回复。
“没问题。今天上午幼儿园放假后，我就过去签协议。”
随后，宁妍用了一上午送走了小班的幼儿们，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马上就要放暑假了，所以整理和送走小朋友的活儿让宁妍忙了一上午，直到下午，她才得空去疗养院。李主任问了她好几次是否想好了，她也没有一点犹豫。
“那什么时候你准备来正式给晨做治疗呢？”最终，李主任只能选择了妥协。
“除了今天下午，我随时都可以。”
“除了今天下午？”
“是啊。”宁妍的心湖微微的荡起了一层涟漪，“今天下午我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所以今天不行。”
*
而实际上，宁妍下午要忙的事就是去警局一趟，她想要确定一下徐煜阳的安全。因为在她和徐煜阳接触的那么长的时间里，她已经深深的有了一种感知了——对于徐煜阳的工作性质而言，“失联”几乎就等同于“出事”了，所以，宁妍这才在见完李主任之后就骑着摩托车，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警局。
但是可惜的是，宁妍并没有见到徐煜阳，她也没有见到赵帅恒，因为就在她找他们之前，她先见到了翟宇。
对于这位旧相识，宁妍感觉到有些尴尬，但是翟宇却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他告诉了宁妍徐煜阳和赵帅恒今天都不在警局，他们去见之前的‘缝嘴女尸案’的侦办警察了，他们一大早就走了，可能要很晚才会回来。与此同时，他还告诉了宁妍昨天晚上他们确实出了外勤，忙到很晚，所以徐煜阳就回了他自己的家。
宁妍脸上的笑意被驱散了，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她的内心却依旧被“他自己的家”那五个字狠狠的提醒了。
“那他临走的时候还说什么了吗？……”宁妍强压着心里的尴尬问。
翟宇则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整天这么保密，怎么会告诉我，而且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宁妍早知自己会碰一鼻子灰，她也只能怪自己还是多了那么一句嘴。“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宁妍说罢便爽快的走了。
就走出警局后，宁妍跨坐在摩托车上，打开了手机。浓黑的夜色里，说不生气，是假的，毕竟徐煜阳并没有什么意外，但是她更多的还是担心，因为据她对徐煜阳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失联”的人，所以再三考虑，她决定再联系一下徐煜阳。但是没有想到，就在拨号的瞬间，她的眼前却突然忽然飘过去了一个穿着军装的人……
*
“妍妍，今天晚上我在外地了，不回去了……另外，等回去后，我有一件事想给你说。”
而就在宁妍跟踪“那个人”的时候，徐煜阳也在这边斟酌着这条信息到底应该怎么发。一开始，徐煜阳编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但是最终，他几乎把它们都删完了，最终，只剩下了这薄薄的两行。因为右手无法打字了，所以他打字编辑的很慢，直到十几分钟后，他才将它发送了出去。
昨夜，凌晨三点。
清醒后的徐煜阳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避开了玻璃碎片，慢慢的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里。但是，还有血需要清理。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到了水龙头下。
“哗啦啦……”当水流经过他的伤口的时候，徐煜阳只觉得自己的短暂的幸运也随着那些较小的玻璃碎片和粉红色的水流一起旋转着，流进了下水管，流向了寂静的深夜……
徐煜阳在迷雾中穿行，最终，他心不在焉地抓起镊子和急救箱，走向沙发。幸好，他已经开始感到麻木了，所以取出夹在皮肉内的玻璃渣并不太难，他拿出几条绷带，贴在伤口上，简单的在完成了包扎。
而后，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该如何回复宁妍了。
凌晨四点，徐煜阳让自己的眼睛闭上，开始仔细的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黑夜里，徐煜阳想了到了无数个想法，只是他没有想到，每次当触碰到那个词时，他竟然会那么的荒凉与恐惧，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这么留恋宁妍在自己身边的感觉了。
徐煜阳想了整整一夜……终于，当窗外的阳光刺穿屋内的黑暗时，徐煜阳拿定了主意。
“但愿宁妍能体谅我吧……”
徐煜阳心想着，他闭上了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睛。
因为在发信息时又想到了昨夜的事，徐煜阳不仅恍惚了现在，直到赵帅恒黑黝黝的笑着朝他走了过来，打开了驾驶位的车门，他才猛然回过神，回到了现实。
“你在给谁发信息呢？表情那么严肃？”
“没，没有。”徐煜阳下意识的藏起了自己的右手。
“没有？”赵帅恒将信将疑，但是幸好他没有追问，他只是一边嘟囔着这附近的环形迷宫一样的路，一边再次发动了汽车。最终，在穿过了两个充满了排泄物的臭味的漆黑的小巷子之后，他们的车才最终停在了一栋老旧的29层的公租房房前。
而这个住址内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调查“缝嘴女尸案”的警察——雷天麟。
*
和雷天麟的交流还算顺利。
进屋后，首先令赵帅恒和徐煜阳感到诧异的，就是他的家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霉味，而后，就是他家客厅的桌子上的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的药了：治疗心脏的、治疗高血压的、疼痛的药、甚至还有褪黑素和安定，他们用一个破旧的纸箱装着，几乎占据了木桌的一半。
“这些年就靠它们，我才能睡着了。”一惊满头白发的雷天麟苦笑。
“这些药还是不要吃太多比较好……”徐煜阳拿起了其中的一瓶止疼药，他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了。毕竟，以前的他在腿伤的日子里，他不也是这样靠着药物维持的吗？
徐煜阳微微跑了一下神，而幸好雷天麟及时把话题引了回来。
而后，在窗外的忽然下起的雨的‘啪嗒啪嗒’声中，雷天麟点了一支烟，他开始陷入了对以前案子的回忆。
据他说，当年这个案件受害的有两个女性，两个都是上夜校的落单的女学生。第一个女生被发现的时候因为嘴巴是被线缝起来的，所以这个案子就叫‘缝嘴女尸案’了，到了第二个女生的时候，才有了分尸以及烧尸的情况。而后，就在省里派出更强大的队员组成专案组的时候，忽然很奇怪的，这个案子就再也没有后续了，线索依旧很少，也没有了新的受害者，凶手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所以两年之后，这个所谓的专案组也散了，不过对于案件的侦破，他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一直到他退休。
“一般这种有心理问题的凶手是不会惧怕警察的，相反的，警察越多，他反而会越兴奋。”徐煜阳说。
“我也不清楚，那时候犯罪心理学还没有那么普及，我也只是一个小队长。”
“那那两起案件都在市东城区吗？”
“是。”
“看来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东城区的人了？”
“可是那时候东城区的人口很少啊，而且……我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这是本地人干的。”
“我明白，您对这里有感情。”
“那那时候有没有怀疑的人？”赵帅恒接过话题。
“确实没有。”雷天麟说，“当年，我们甚至把整个东城区的人员都调查了一遍，也重点排查了当年东城区所有有过案底的人的记录，小到打架斗殴、大到吸毒杀人的，但是都没有什么发现。”
“那当年住在东城区的从事医疗职业的人有多少？”
雷天麟想了想。“那可就多了。当年单单这一个区就有四家公立医院，小诊所就更多了，这里很多常住人口很多都是医务工作者。”
徐煜阳迅速看了赵帅恒一眼。“那有没有人在第二起案件后突然搬走或者是死亡、坐牢的？”赵帅恒立刻问。
雷天麟露出了无奈的苦笑。“这……这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这也太久远了。”
徐煜阳和赵帅恒当即感觉到了些许失落。但是他们也明白，这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情况了，非要逼着雷队长回忆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他们没再说什么。只不过，就在他们准备换个问题的时候，忽然间，高方政来的一通电话却完全改变了他们询问的全部方向。
挂断电话后，徐煜阳的双眉都紧皱在了一起。
“对了，雷队长，刚才我们的一个同事在查询以前的档案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报警记录。我们同事发现，就在缝嘴女尸案第一起案件发生的半年前，你们警局曾经接到过一通报警电话，一个女性她在电话里说自己被人跟踪了，但是后来就没有了下文，您有印象吗？”
“报警电话？”
“是。”
“报警的女性叫什么？”
“海梦云。”
雷天麟想了好一会，也没有回忆起来，他又给当年的同事打了同电话。最后，他紧皱的脸才逐渐舒展开来。“好像是有这个人……当时因为没有确实证据证明她被人跟踪了，再加上受害人没有再次报警，所以我们就没有再继续跟进，但是她搬走了，房子也没有卖就搬去国外了。有什么问题吗……？”
“您不觉得她的报警出现在第一起女尸案的案发前半年、她自身也是夜校的大学生、再加上她忽然搬家，几条线索加在一起很有问题吗？”赵帅恒斩钉截铁的问。
“可是我们每年都会接到不下二三十个类似的报警电话……”
“可是没有人会因为一次被跟踪就立刻搬家，连家都不要了！”
雷天麟愣住了，他不说话了，而也就在这时，似乎忽然就明白了赵帅恒的生气的意思，他苍老的脸颊忽然就激烈的颤动了起来，“你们的意思是……她是女尸案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受害者？！”
赵帅恒露出一个冰凉的苦笑。“我们有这个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