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背景
罗伯特·絮库夫是法国历史上一个有名的海盗头子,1926年开工建造的“絮库夫”号重巡洋舰则是一艘不走寻常路的军舰。这是一艘同时拥有重炮和舰载机的水下巡洋舰,更是一艘“海盗船”。至于如此怪异的原因,则与当时法国海军的处境密切相关。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虽然拥有规模高达90万吨的一支舰队(居世界第四位),但法国海军在参战初期暴露出将领指挥不力、情报信息不足、命令传递迟缓、与英国缺乏配合等多种问题,因而在拦截德国“戈本”号战列巡洋舰、封锁奥特朗托海峡和加利波利半岛登陆战等战斗中表现不佳,只是在转移塞尔维亚军民以及对希腊作战迫使其支持协约国等少数军事行动中发挥了有限的作用(1915年12月,塞尔维亚本土陷落,不愿投降的塞军穿山越岭抵达阿尔巴尼亚沿海,法国海军从那里将他们撤至科孚岛,之后再转往突尼斯北部大重组;当由法国主导的协约国军在萨洛尼卡登陆,开辟马其顿反攻战线后,塞军被运至希腊东北重新加入对德、奥、土、保的战争。最终,以法国海军主导的协约国海上力量共转移了27万塞尔维亚军民,且几乎没有损失)。自1916年下半年起,法国海军重整了指挥和情报机构,作战效率有所提高,在对抗德国驻欧情报机构和反潜战中取得了一定的战果,法国海军陆战队也在大战末期配合陆军参加了西线的迪克斯缪德战役。但总体而言,相比陆军的战斗,法国海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所起的作用十分有限,以至于一战时期的法国海军部长乔治·莱格也只得无奈地承认:“法国人民没有意识到战争期间海军的影响”。法国海军在一战中低下的存在感,直接影响到了其战后作为一个军种在武装力量中的地位。
不过,尽管一战结束后法国海军地位的进一步被边缘化是必然的,也是合理的,但从法国海军自己的情感上来讲,要让其甘心处于这样的地位却不可接受,这一点从1922年华盛顿海军谈判中,法国海军的据理力争便可见一斑。在华盛顿海军谈判期间,虽然法国政府接受了三流海军国家的现实,即法国海军的主力舰吨位被限制在175000吨,仅与意大利平起平坐,但法国海军却坚持接受这一限额的前提,是保持法国在轻巡洋舰、大型驱逐舰(实际上是拥有中口径舰炮的高速超级鱼雷艇)、潜艇以及鱼雷艇方面的特殊地位。法国海军的据理力争,体现了一种无奈中的精明。要知道,对于战后的法国海军而言,其最大的假想敌不是已经灰飞烟灭的德国公海舰队,而是英国皇家海军。虽然英、法经历了一战的合作,但它们对欧洲大陆的不同战略促使它们无法把这种合作局面持续下去。英国站在法国一方参战的根本目的是通过削弱德国来维持欧洲大国的平衡,而不是通过击败德国在大陆上创建一个占压倒性优势的法国。英国外交历来都坚持这样一个原则:“防止任何一国主宰欧洲大陆……任何有能力主宰欧洲的大国会倾其力量威胁英国。为了实现这一外交政策目标,英国扮演了利用自身的重量保持天平的平衡,阻止欧洲大陆崛起这样一个大国的角色。”而法国却想永久消灭德国这个对手。从近代到现代,德国共入侵法国6次之多,尤其是1870年普法战争的耻辱使法国仍记忆犹新,只有确立自己在欧洲大陆的优势地位才能改变被动地位。因此对于法国来说:“生存的最高保证是成为陆上霸主……陆上霸权是任何国家确保自己生存的最佳手段。”以至于法国元帅福煦干脆认为,“对于法国来说,安全和(陆上)霸权是同义词……只有(陆上)霸权才能确保持久的安全。”所以,一战的结束没有消除英、法外交理念的冲突,反而立刻显现出来。寇松在停战前不到一个月时强调:“我真的很害怕,我们将来最为担心的大国是法国。”在英国,从此不再考虑战时盟友关系延续下去的可能性。而法国一直对英国试图操纵欧洲均势而心怀怨恨。克里孟梭就曾对劳合·乔治说:“我不得不告诉你,从停战的那一天起,我就发现你是法国的一个敌人。”法国海军部长乔治·莱格也指出:“尽管有时承认英国是我们的盟友是重要的,但是英国正如它过去一直所扮演的角色,它是作为我们最强大的竞争对手而存在的。”
就总体而言,相比陆军的战斗,法国海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所起的作用十分有限
“絮库夫”号的设计原则是“最大化批量毁灭商船队的效率”
世界大战令军事技术有了飞跃式的进步,很多新兴军事技术因素的加入令再次兴起的“海军新学派”思想变得更为激进。开工于1926年的“絮库夫”号“重巡洋舰”正是这样一个产物
“絮库夫”号“水下巡洋舰”线图
在这种以皇家海军为假想敌的情况下,既无政策也无资源优势的法国海军要想与之抗衡,就只能放弃以主力舰对主力舰的舰队决战思想,转向“出奇制胜”的思路。事实上,这种思路在法国海军界有着深厚的历史传统和理论依据。拿破仑之后,英国保持了近百年的海上霸主地位,但法国海军仍然保持着世界一流水准。1841年,法国侵占莫桑比克海峡北部的马约特岛。1842年,法国入侵科特迪瓦,排挤了葡萄牙对该地区的统治。1859年,法国取得开凿苏伊士运河的特许权,并占领红海南端西岸的吉布提。1856—1860年,法国伙同英国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多年的对外侵略,使法国成为仅次于大英帝国的世界第二大殖民帝国。然而,德意志在欧洲大陆中部的崛起,改变了欧洲的力量结构。1871年普法战争大败后,法国不得不贱卖、拆除海军舰只,令海军实力锐减。在普法战争和巴黎公社废墟上新生的法兰西第三共和国,不得不一面扩充陆军严防德国,一面在海上继续将英国海军锁定为作战对手。财力窘境之下,时任法国海军部长的奥贝别出心裁地提出了旨在以小搏大的“海军新学派”思想。其核心在于以低廉的成本建造一支以大量高速巡洋舰、潜艇和鱼雷艇为主力的轻型舰队,以海外殖民地为依托,避开敌人强大的主力舰队,通过破袭英国的远洋商业航线,摧毁其战争潜力,使严重依赖海外贸易的英国陷入混乱。显然,这种海军战略是精明的,瞄准的是英国的致命软肋,但同时却也是无奈的,是一整套指导弱者对强者实施非对称作战的海权理论,更是大陆国家使用弱势海军来对抗海上霸权国的被动选择。吊诡的是,一战后的法国虽然以战胜国的身份成为欧陆霸主(这种霸主身份只是暂时的,仅仅是因为没有其他强国来和其争夺这一领导地位),但法国海军却反而再次陷入了与普法战争之后完全一样的尴尬境地,这就使得“海军新学派”思想在法国海军内部再次兴起。只不过4年的世界大战,令军事技术有了飞跃式的进步,很多新兴军事技术因素的加入令再次兴起的“海军新学派”思想变得更为激进。开工于1926年的“絮库夫”号“重巡洋舰”正是这样一个产物,其舰名则毫不掩饰地透露了其将来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