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职业危机
1
1527记得自己自从来到李峰家以来还从未遭遇如此的职业危机。
李峰失业在家后，或者，确切地说，是李峰作为九天一汽车芯片公司的董事长，替九天一的各大股东们背了黑锅，为疫情期间九天一芯片工厂未停产而导致工人大面积感染“絮钩”一事而引咎辞职，并拿了未来三年的年薪，待业在家，睡了几天好觉，无所事事了几天，又因为疫情不能出门后，实在闲得无聊，就开始和1527抢起了家务。
“不就是早餐多煎个甜味的太阳蛋吗？我也会。”李峰精神抖擞，比上班时还要起得早。
李峰知道，男人穿西装做饭的样子最性感了，只是这会儿楼外的防护膜还没完工，楼里暂时还不能开空调，但大冬天的，李峰也不能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便只能往背上腰上贴好几个暖宝宝，才能单穿笔挺的白色西服，打着领带，像模像样地撸起袖子，在厨房里和1527抢着做早餐，并说：“李夏楠是我女儿，我给我女儿做一日三餐，那是天经地义，你就别添乱了。”
1527见主人硬是把自己赶出了厨房，只能无奈地开始整理内务。
看着李峰在厨房忙碌的身影，1527再三庆幸，自己一早就从李夏楠的卧室里蹑手蹑脚地溜出来了，不然，恐怕是要被李峰发现，李夏楠至今每天晚上仍要和自己一起睡，才能睡得安稳的事实。
莫倩妮平日里如果学校没课，一般都要睡到日上三竿都不带醒的，而李夏楠吃完早点后就要在她自己的房间开始一天的幼儿园网课日程。
今天，他上网课前看着1527的神情很奇怪，看上去就像是吃了个苍蝇，但又不能吐出来似的。
1527不解，温声笑道：“夏楠，今早你的房间我已经打扫过了。”
“我知道，我不是……就是……”李夏楠摆了摆手，道，“哎呀，算了。”她整了整自己的羽绒服，就关上了自己卧室的房门，开始上课了。
于是，起居室内就只剩下李峰和1527两个人干瞪眼了。
李峰一把从1527手里抢过了戴森吸尘器，说：“我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这一家之主就要有个一家之主的样子。”
“主人，还是我来吧，这种事，怎么能劳您费力呢？”1527柔声相劝。
“我闲着也是闲着，你看着吧，我和你的家务一定做得一样好。”李峰执意不把吸尘器还给1527。
1527慌了：主人饭不让他做，现在连家务也不让他做，那他在这个家算什么？随手就可以丢弃的花瓶摆饰吗？1527不知道，自己一急，他的程序就会在那张白皙莹润的脸上和浓重的眉眼间写满云蒸霞蔚般的红晕。
李峰不由有些好笑，眼前这个白得像兔子一样的男人，竟然因为有人要和他抢着做饭、做家务这种低级的事情，都快急哭了，心里一软，安慰道：“我又不是不要你了，如果没有你，谁替我们出去采购啊？”
1527一听，觉得是这么个理，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
2
“1527！你看，这次期末考试我有这么多小红花！都是老师奖励我的！”李夏楠中午一下课，就抱着自己的手机冲了出来，手机屏幕上是超新星虚拟课堂，她的老师给她的课堂表现发了不少虚拟的小红花，在手机屏幕上不断循环播放着红花盛放、星光洒落的Flash动画。
1527那会儿刚从莫倩妮的书房里走出，之前莫倩妮正在做艾琳遗作的开源程序测试，并将1527设定在了休眠状态，以至于1527一醒过来，心里依旧因为自己的主人不让自己工作而惴惴不安的。
眼看李夏楠蹬蹬蹬朝自己跑过来，1527把她一把抱起，并由衷赞赏道：“夏楠，你这么厉害啊！”
莫倩妮之前从书房里出来倒茶，闻言便凑过来，匆匆亲了亲李夏楠的脸蛋，随口道：“夏楠，你想要什么奖励，就和1527说，他会买给你的，乖！”她抚了抚李夏楠的小脑袋后，就折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书房，合上了门。
1527把李夏楠架到自己的肩膀上，盈盈笑着问：“夏楠要什么奖励呀？”
李夏楠抱着1527的脖子，耳语：“1527，我要吃你做的曲奇饼，就是那种加了黄油的曲奇饼。”
“好，我给你做。”1527说着，便往厨房走。
冷不丁地，李峰又冒了出来，并把李夏楠从1527的怀里抢了过来，说：“夏楠，爸爸虽然不会做饼干，但我可以学，我们夏楠这么优秀，爸爸说什么都要学做饼干给你吃，而且以后啊，夏楠，有什么喜讯要第一时间和爸爸妈妈分享，不要只和1527说，好吗？”
李夏楠只是脆生生地问：“爸爸，你还会做饭？”
“对啊，今天的早饭就是我做的，怎么样，比1527做得好吃吧？”李峰这么问，就好像拿定了李夏楠会点头说是。
但听到李峰说早饭是他做的之后，李夏楠吃了一惊，转而蹙着眉，又露出了那种吃了苍蝇似的表情。
3
几天后，莫倩妮终于忍不住了，在一天的晚餐过后，到厨房里去拜会了正在洗碗的1527。
李峰十分讨厌洗碗，1527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件能替主人做的事而分外高兴，以至于莫倩妮走入的时候，都似乎听到1527在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夏楠妈妈？”1527看到莫倩妮走入，便关上了水。
莫倩妮在开放式厨房的水槽前站定，说：“1527，这两天你做的饭的味道……”
“妈妈，这两天是爸爸做的饭。”李夏楠跟在莫倩妮身后，替1527回答了。
1527只能道歉：“夏楠妈妈，我很抱歉……”
“我知道了。”莫倩妮折身离去，并说，“我还以为因为疫情，1527采购的食材不新鲜……”说罢，她便悠悠离去。
李夏楠跑到1527身边，邀功似地说：“我就知道妈妈可能要来问你，我担心他们会为难你，所以跟过来了。”
“谢谢夏楠这么替我考虑！”1527歪头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李夏楠对1527张开双臂，要抱抱。
1527检测到自己的手上还沾着水，便在他正穿着的那件“奶爸萌娃”主题的粉红围裙上抹了抹，并提升了手背的温度，迅速蒸干水分，方才抱起李夏楠。
李夏楠拨弄着1527柔软的头发，爽朗笑道：“1527，以后，我们之间没什么谢不谢的，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家庭的一员，是我的家人。”说着，李夏楠亲昵地吻了吻1527的额头。
这是1527在李峰家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感到这种被接纳的感觉。他牢牢地记住了此时此刻李夏楠的善意——李夏楠乌黑的瞳仁，和孩子特有的、表征健康的白齿红唇。
一直以来，都是1527让身边的人感到如沐春风，而李夏楠的这句话却让1527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身处何地，只要想起，便四季如春。
然而，这番温情却叫另一人冷眼相待，那人便是李峰。
4
这天夜里，待莫倩妮准备就寝时，已过午夜，近凌晨三点半。
主卧床榻下亮着一圈馨黄的夜灯，李峰背对着她，呼吸均匀。
莫倩妮以为李峰已睡熟，正轻手轻脚地准备睡下，却听黑暗里李峰的声音突起：“我们把1527退了换钱吧，重新买个新的、便宜的，怎么样？”
5
“电量已充满！”系统提示声将1527拉回到现在——疫情肆虐十多年后的纳米比亚某处防护区内的杂货店。
1527庆幸自己充电的这段时间里，没人来找自己的麻烦。
现在已是后半夜了，那个好心的杂货店姑娘在去睡觉前叮嘱1527离开时把杂货店的门锁上，并把钥匙藏入进门处的草垫下。
1527仍沉浸在对往昔的哀叹之中：我曾是夏楠的家人啊，但是现在，她一定很恨我吧……
轻叹一声后，1527便出了杂货店，锁了门，回到了清冷的大街上。
零星有那么几个盛装的游人和他擦身而过，1527忍住了自己执行《机器人物联网行业规则》的本能反应。
这么多年的浪迹天涯，让1527学会了在自己死板的程序间夹缝求生。
回到之前亮着紫灯的消杀室附近时，1527闪身躲到了一处墙后，打量起了防护区入口处的警卫流动。
他知道之前放自己进来的那一班警卫兴许是对机器人友好的，但其他人他就不清楚了。
不过，这会儿，他正巧碰上警卫交接，远远地，他能听到那些人的交谈。
“你们之前放了个机器人进来？”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回看消杀室的监控记录，你们怎么不通报长官？”
“我们……我们不是怕新年夜这种事让长官不开心嘛？”
“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发现机器人就要报告，这是长官的命令，你们懂吗？”
“我们懂……”
“好了，快走吧，这个机器人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替你们这些小孩去抓回来的，你们就快去享受你们的元旦假期吧，而且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长官联系了再造科技的人，元旦假期一过，等你们回来当班的时候，应该就能轮上接种疫苗了。”
1527看到那些交接后的警卫向自己这处望过来，慌忙躲入墙后。
看来，只有等到元旦假期后，那些年轻的警卫轮岗上班时，我才能趁机会离开这个防护区了，1527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