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才”之说
在我们这个发生在1990年的故事里的贾平凹,当时已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作家了,他已经写了很多书,出版的都已达上百种了,他写短篇小说,写中篇小说,写长篇小说,还写散文。他的书已经发行到了海外。
而在台湾,有一位女作家,拼命地在读着大陆作家的书,她一本本地读,读了十几本之后,她看到了贾平凹的名字,长出了一口气,她长啸起来。她对自己说,对了,是一位大师。一颗巨星的诞生就是如此。我没有看走眼。她还说,在当代中国作家中,与贾平凹的文笔最有感应,一天四五个小时地读,到最后,读成了某种孤寂。
这个女作家就是三毛。贾平凹的作品进入了三毛的视野里,贾平凹那时却并不知道。
在大陆,贾平凹被看作是一个追求“有自己声音”的作家,是当代文坛的奇才。他的好朋友、乡党、作家孙见喜出版了好几本他的传记,最有名的当属《鬼才贾平凹》——他被认为是“鬼才”。
1978年他的小说《满月儿》就获得了全国短篇小说奖,那一年,他才26岁,他去北京领奖的时候,是和当时的大作家王蒙站在一起的。
1988年的时候,他的长篇小说《浮躁》获得美国美孚飞马文学奖。
除了“鬼才”这个称号,他还有“文坛独行侠”和“文坛劳模”的称号。“文坛劳模”是后来才有的,因为他后来小说越写越多,不算短篇中篇还有散文,几乎就是两年一部长篇,长篇小说到2019年已达17部了。
但在1990的时候,文坛上说他是“鬼才”的比较多一点。
就文学创作而言,“鬼才”主要是指他的出众才华和他作品里充盈的“鬼”气,“侠客”则指他形成了独特的派别和风格,和别人不一样的风格。“劳模”则指他具有坚持不懈的创作精神。我是不太喜欢“劳模”这个词的。我更愿意承认他确实是“鬼才”,是“侠客”。
孙见喜说,八十年代,贾平凹和汪曾祺一起到江南采风的时候,汪曾祺戏说贾平凹是“鬼才”,孙见喜听到了,觉得这一说法挺能概括贾平凹的特点,后来他写贾平凹的传记,就用了这个名称作书名。孙见喜的那本叫作《鬼才贾平凹》的书,在当时非常轰动。从此,“鬼才”贾平凹便在文学圈子里叫开了,成为贾平凹的一个符号。
而贾平凹的家乡人却另有说法,他们说,小时候贾平凹的家里经济十分贫困,他便跑到黄坡下的坟地里去捡死人时挂的纸条儿,回来钉成细长的本子。一到清明节,可以钉十几个,足够写很长时间。故谓“鬼才”。
他的恩师费秉勋形容他,说他身上有两个东西,一个是“诡道”,也就是说,他的写作常常出其不意,行文和做事都不能用普通和常人之理来评价。他像是一个怪人,令人不可思议。恩师概括他的创作特点是“多转移,多成效”,他的写作绝不遵循一种模式写下去,他有意地和主流文学叙事拉开距离。
他的文学创作就一直处在不断探索之中,也算是冒险之中,这种求新求变的探索精神使他成为一个辨识度极高的大陆作家,从而使得来自海峡另一岸的作家三毛从一堆大陆作家群里发现了他。
三毛肯定是首先是发现了他作品里“鬼”气吧,他的“鬼”和他的“鬼魅”之风,是很合乎三毛的口味的。
三毛是一个信神的人,她在《撒哈拉的故事》里写到过她戴了符咒就中了邪。她还喜欢研究星象,她说过,冬天的时候,她喜欢把猎户星、大犬星、小犬星、双子星座、天牛星座、北斗七星画出来,她还说,随便摘一朵去看一看,会发现这就是一个神迹,她说,只要用点心,看天地的一切,看动物、母亲,都是神迹,虽不能说,没法回答,但相信,因为看到了。
而贾平凹呢,他的家乡商洛山地寺庙广布,来自民间的鬼神文化一直都很盛行。
他从小便被灌输一种认识,神是被敬奉的鬼,鬼是被驱赶的神,神鬼是人意识世界的产物。尊重与敬奉神鬼是他自儿时便耳濡目染,亲历亲见的。等到他开始写作的时候,那些早已渗透到他精神世界中的人、鬼、神、兽的概念,自然而然地便在他的文字世界中并行存在,从而滋生出神奇鬼魅的文学艺术想象。可以说,“鬼魅”是这个作家重要的文学审美品质,这位不一样的作家借助“鬼魅”之风,提升了文学的审美境界。
“鬼才”这一独特标签,最终成为这个作家的专用。
正如,莫言的高密乡,福克纳的邮票大小的家乡,马尔克斯的马孔多小镇是他们写作的根据地一样,贾平凹的家乡商州,也成为那一时期他进行文学创作的一个“血地”,或者叫作“根据地”。当他寻找到文学创作的根据地,并在这根据地上用笔深耕,创作出累累硕果,形成独一无二的商州文学世界的时候,伴随着“鬼才”的称号,“文坛独行侠”的帽子人们也顺手甩给了他。他既“鬼”,又独行。
他独自行走在文学的旷野里,孤魂野鬼一般,发出凄厉的,惊悚的叫声。他以“独行”者的魅力,使文学创作具备了不一样的品格,他的来自商州的“鬼魅”之风。
三毛把贾平凹看作是心目中的大师,自然也想见到大师的真容。三毛谋划着要见贾平凹,四月份在西安停留的时候就准备好了,谁知,阴差阳错没有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