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揽镜自照
听张治意图转移话题，仲北朔变得不乐意了。
“只许官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光膀子的老头暂且放一边，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人类归属有毛动物？”
仲北朔非要跟对方争论出个所以然，他承认自己有时候颇为偏执，偏执所带来的结果正是如此。这俩人凑在一起，一个不着边际的废话连篇，一个咬文嚼字的斤斤计较，场面也算极为滑稽。
“我刚才不是说的很清楚么，咱们有鼻毛，有腋毛，有睫毛，所以应该是有毛动物。”
“错，”仲北朔忍不住笑道：“根据进化论的自然选择原理，据说，男猴子更倾向于毛少的女猴子，所以久而久之毛多的女猴子被淘汰了，于是人类遗传的DNA中渐渐缺失了皮毛这一项基因。”
张治听得一愣一愣，刚想张口反驳，只听他又说：“再后来，人类发明钻木取火，学会利用火源烤熟食物，肠胃对于营养的消化吸收能力逐步增强。那么原本食用生肉的新陈代谢减少，粗粮谷类不易消化通过血液新陈代谢生长出的毛发特性大大降低。故而，人类毛发变得稀少，选择住进山洞，穿兽皮御寒，大脑也因此开始发育智慧。理论上说，有得必有失，毛发和智力不可兼得。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要想活下去，首先就得跟别的跟动物有所不同。归根结底，人类丢掉毛发选择头脑发育，应当归属于无毛动物。”
擅长自圆其说的张治居然破天荒认同他的观点，“嗯，你说的不无道理。”
“那就是了。”辩论成功，仲北朔笑的得意洋洋。
“现在还是回归正题吧。”张治尴尬笑笑。
说来说去，俩人早已忘记最初坐在小麦田地准备交谈的核心内容了。
仲北朔佩服道：“不过，能从光膀子老头联想到人类到底是有毛动物还是无毛动物，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到。”
这令他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恰好发现了一种隐藏极深的精神病？
这种新型精神病犯病的症状就是总喜欢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然后产生没有任何价值毫无意义的标新立异。
由于张治是心理医生，顾名思义会接触到各式各样患得心理疾病的人群。长此以往，是不是他深受熏陶感染，导致自己也变成了精神病？
仲北朔想到这里，不由得笑出声来。
“过奖过奖，”张治全然没意识到他话语中独具嘲讽的韵味，反而笑嘻嘻说：“因为路途遥远，我坐在公交车上颇感无聊，于是老毛病犯了，习惯性观察身边的陌生人。”
“看来车上存在让你印象深刻的陌生人啊？”
“没错，”张治捏下巴细细回忆道：“除了那六个老头以外，公交车上还有四个人。”
“哪四个？”
“分别是光头大叔，平头小伙，还有两位女性。”张治拍拍大腿，哎呀一声，乐呵道：“我正好趁此机会向你重点描述一下那两位女性的脸，太搞笑了。”
仲北朔始终认为，世间全部女性之中，绝对没有比姜羽那两个姐妹长相还要奇葩的存在。
他好奇道：“如何搞笑？”
“你见过河豚么。”
仲北朔微微一愣，“以前吃过。”
张治严肃道：“那两位女生的脸型特别圆，就像膨胀的河豚！眼睛被肥肉挤成一条线，几乎已经到达看不见她们心灵窗口的地步了。”
“哈哈哈哈，确实搞笑。”
他们聊天这么久，仲北朔终于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了一次。
张治见状，心满意足的继续说道：“我就坐在两位女性的正后方，她们面容实在不忍直视。我只好默默起身，换到公交车最后一排座位。果然离远就什么都看不清了——此处指的不光是看脸，看其他事物也一样。”
仲北朔接话道：“俗话说，距离产生美。”
“嗯。知我者，朔儿也。虽然她们并无美感可言。”
“请您继续。”
“好，”张治冲他笑道：“我在远处看到她们交谈甚欢，不知在聊什么开心的话题。这时候，我情不自禁的又想到一件非常感慨的事。”
“何事？”
“你知道人类发明镜子的作用吗。”
仲北朔尽力跟着对方新奇的脑回路动脑筋，却依然无法悟出较有深度的哲理。
他想了想，直言片面道：“当然是照自己啊。”
张治叹息的摇摇头，“那你明白揽镜自照的意思么。”
“大概指的是看着镜中自己，心生怜惜，或者自我欣赏。”
“没错，你方才说进化论的自然选择是抛弃无用选择有用。那么，我认为人类发明出来的东西，多多少少都存在利用价值。但是镜子这种东西，虽说方便自我欣赏，可终归有些不吉利。想想看，午夜十分，谁敢一个人盯着镜子看？那绝对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做到，对吧？”
“恩恩，此话有理。”
“既然如此，我就擅自觉得那两位河豚女肯定平时很少照镜子，否则怎么会没有自知之明呢？倘若天天揽镜自照，必定会发现自己长相丑陋，以此猝发减肥的决心和热情。”
仲北朔认为：“她们不可能梳头洗澡的时候不照镜子吧？”
“你说的也对，此处有必要给你讲一个故事来作为我对她们肥胖看法的总结。”
“是关于镜子的故事？”
“嗯，在遥远的古代……”
“什么朝代就免了吧？”
张治瞎扯道：“就算你问我故事发生在哪朝哪代，我也回答不上来。”
“行，然后呢？”
“小和尚见得道高僧正在专心致志的磨瓷片，下意识问他干什么，得道高僧回答说他想把瓷片磨成一面镜子，正在努力干活。小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嘲笑他；亏还是个得道高僧，难道不知道瓷片不可能磨成镜子么？得道高僧听后，意味深长的笑说；事实无法改变，读过许多书却依然悟不出道理的人比比皆是，不正如此么。”
仲北朔一头雾水：“所以这和公交车上的两个胖女人有何牵扯？”
张治怅然道：“以前没有镜子的时候，人们低调谦虚。自从镜子出现，人们开始学会自我欣赏，自我膨胀。如此看来，镜子就是让人失去自知之明的利器，没有任何发明比镜子还要愚蠢。”
“……原来如此，受教了。”
张治喝口酒润润咽喉，继续说：“我想到这里，其中一个河豚女像心有灵犀一样接着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照起脸来。”
“哈哈哈，真是凑巧啊。”
“是啊，我目测她大概看了三分钟的时间，然后收起小镜子照旧跟旁边的朋友谈笑风生。我顿时心生敬佩之情，只因她顶着那样一副丑陋的脸庞，居然还能做到无忧无虑的说说笑笑。”
“你总不能要求人家天天自怨自艾吧。”
“嗯，所以说我心生敬佩啊。”
“后来呢？”
“后来，我就在纠结人类究竟是有毛动物还是无毛动物，以及发明镜子的实质性作用是什么，不知不觉度过了整整半个小时。”
“说来说去，你前往芋头村的途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张治叹息道：“人心险恶，捉摸不透，唉……”
“不是讲老头和河豚女么，咋又感慨起人心了？”
张治掏空白大褂的口袋，摊开手道：“因为我的手机被人偷了。”
仲北朔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峰回路转跌宕起伏的经历啊。”
“唉，我也没想到来看望你不仅费时费力，居然还把贵重物品给弄丢了。简直气煞吾也！”
仲北朔忍不住毒舌道：“说到底，别人看美女丢财，你居然看丑女丢手机，真该考虑出本自传笑话书籍以供世人传阅。”
“31路公交车抵达末尾站点后，我和那些光膀子老头一块儿下车。无意中听见他们说起芋头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芋头村的村民。我怕迷路，便跟随老头们结伴而行。想不到徒步走了两个多小时才顺利来到这个破地方，真是累死我了。”
仲北朔夸赞道：“你的毅力无人能敌。”
张治无奈的摇摇头，叹气道：“唉！我这么辛苦，还不都是为了你。”
“依我看，你抓紧改行吧。”
“做什么？”
他丢掉熄灭的烟头，笑道：“空有说学逗唱的本事无处发挥，索性干脆表演单口相声吧！我保证观众们肯定被你忽悠的一愣一愣。”
“哈哈，等我做腻了心理医师，会考虑的。”
仲北朔对张治称不上喜欢，但并不反感与他接触。
虽然张治满腔歪理邪说，疯疯癫癫，话唠且随性，吊儿郎当丝毫没有医生的样子，给人一种不靠谱不着调的印象，说的话却隐含哲理真理。每次交谈结束，患者总能悟出一些人生的大道理。
不论是谁，只要听着他说话，大概一整天都不会感到无聊。
“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张治推动轮椅，满心期待的说：“不知道夫人今晚做什么好吃的晚餐呢。”
仲北朔诧异道：“你打算留下来？”
“废话，我千里迢迢翻山越岭，你不会这么快就想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