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的初恋
“别管球鞋了,赶紧去药店啊。”仲北朔好像比当事人还着急。
张治却不紧不慢的说:“哎呀,怎么能不管球鞋呢?那可是我向往已久特别想得到的一双品牌名鞋,我在橱柜前面徘徊许久。心里反复纠结着到底是花钱买球鞋还是委曲求全的买小雨伞,这时候,我喜欢的女孩和足球在眼前反复横跳。头顶好似有两个小东西在争吵,左边是恶魔,右边是天使。恶魔说:喂,女生只会影响你射门的速度!天使说:你要善待女孩呀。我实在拿不定主意,太阳就这么不知不觉间落山了。”
仲北朔忍无可忍:“你真啰嗦!”
“不光你听着烦躁,我也很犯愁。”张治慢条斯理的说:“要知道,我当时根本拿不定主意。一方面渴求得到喜欢的女孩,另一方面不想放弃足球梦……”
仲北朔拧眉道:“如果买双名牌球鞋就能成为足球运动员,那我买支昂贵钢笔岂不是就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了!”
“好吧,说的不无道理。可惜我那时年幼无知,没有顿悟。”
“喂,太阳现在已经落山了。”他指向远处的橙色夕阳,催道:“我们可不想和你磨蹭时间,你再不进药店,村姑都要打道回府了。”
张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天边一抹火烧云,感叹道:“感觉没跟你们聊多久呀,原来时间过的这么快。好吧,虽然你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我还是勉为其难的让步,直接讲天黑之后的事情吧。”
“皆大欢喜。”
姜羽此话一出,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天终于黑了,我最终还是选择放弃球鞋,毕竟此次前来的目的是获得幸福,我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事后绝对后悔万分。这么想着,我长舒一口气,像看开似的走出鞋店,只身一人前往大药店。话说回来,黑天之前萦绕在心头的恐惧、紧张和羞涩此时此刻统统不见踪影。仿佛下定决心一样,现在只想专心致志赶路。”
“这下可以直接买了吧?”仲北朔猴急般问道。
“没有。”张治不慌不忙摇摇头。
“又出什么事了?!”他一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搞笑腔调。
张治可怜巴巴的叹气道:“因为我迷路了。”
“……”
“我闷头瞎逛,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好不容易走出七公主步行街,环顾四周,一片特别陌生的环境,全然忘记来时的路线该怎么走。像无头苍蝇似的,我一边询问陌生人附近的大药店位置,一边睁眼瞎似的摸索。”
“真是够了,我总算知道了——你根本没带脑子出门!”
“稍安勿躁,马上就要进入关键时刻了。”张治陪笑道:“反正繁花市没有熟人,我挺胸抬头,正大光明的赶路。约莫半小时左右,终于如愿以偿看见了药店的牌匾。这时候,我距离药店大门仅仅只有一座石桥的距离。只要跨过这座桥,我就能得到幸福了。悬在心中的一颗大石头慢慢落下,情不自禁想起牛郎织女的故事,我脚下踩的石桥仿佛就是喜鹊桥——”
“他娘的,你有完没完!”仲北朔再也听不下去,几近抓狂道:“你该去参加故事大会,说不定能获得一等奖!”
姜羽没好气的撇他一眼,“如果你不打岔,别转移话题,说不定张先生早就讲完了。”
“好家伙,开始怪起我来了?”仲北朔隐忍愠怒,“你就当我是哑巴,从现在开始我不说一句话,你看他什么时候讲到重点!”语毕,重新打开双膝上面放置的泰戈尔诗集。
原本难得的趣事,可惜因为张治叙述太过磨叽,遗憾的流失掉一位听众。
“张先生,”姜羽倒听得颇为投入,她含笑道:“您别管他,该怎么讲就怎么讲。”
“遵命。”张治清清喉咙,义正言辞道:“我跨过喜鹊桥,啊不对,是跨过石桥。抵达药店附近,谨慎的看一下周围。远处有两名醉汉,正扶着路旁电线杆呕吐,反胃干呕声音传的很远。这下糟了,我超级害怕被他们发现,于是飞速侧身躲进楼与楼之间狭窄的缝隙里。突然脚下一滑,我摔个四脚朝天。定晴一看,才发现身旁是臭气熏天的垃圾桶。现在的我,浑身脏兮兮的,特别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真可怜……”
“嗯,我赶紧爬起来整理仪容,同时担心药店会不会嫌我脏不允许进去买东西。唉,正当我泄气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划过同桌俏皮可爱的脸庞。凡事都有第一次,必须超越自我,才能走上新高度。内心默默为自己加油助威,我鼓起勇气,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走的格外紧张!来到药店门口,心脏立刻七上八下的剧烈跳动,两条腿十分默契的开始打颤。”
姜羽托着腮,笑道:“真有画面感,你好像准备抢劫的盗贼一样。”
“是啊,差不多吧。”
仲北朔冷不丁吐槽道:“他这哪像干坏事的样子,分明是老年帕金森综合征的前兆!”
张治无视他,语速加快道:“总而言之,我那时候确实觉得自己像即将干坏事的罪犯。确切地说,应该是情感之中的坏蛋。不管像盗贼还是坏蛋,当下最重要的就是付出行动。我怀揣忐忑心情,压低帽檐,疾步闯进药店。由于胆战心惊,嗓门不听使唤,特大声的吼道;‘喂!给我拿盒避-孕-套!’五六个店员正凑在一起有说有笑,被我突如其来的凶横吓了一跳,她们皆齐刷刷看向我。我太紧张了,不由得再压压鸭舌帽。心一横,重复道;‘喂,给我拿盒避-孕-套!’距离我最近的店员,眼神奇奇怪怪盯着我。她身旁另一名店员强忍憋笑,转身从货架上取来几种不同牌子的小雨伞。我早已面红耳赤,顾不得仔细挑选,随便拿起一盒就塞进口袋。方才气壮山河的架势完全不见,像做完亏心事似的,我声如蚊蝇的问多少钱,收银店员说十五块钱……”
仲北朔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别跟我们说,你要付款的时候发现钱不够了。”
“那倒没有,虽然一百块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但口袋里面现金还是够的。”张治不怵冗长道:“在此期间,其他店员全都沉默不语的死死盯着我。尽管鸭舌帽遮的五官严严实实,但我心里还是犯慌,一门心思只想尽快离开。我掏出二十元整钞,啪得一下拍到收银台上,并说;‘不用找了!’然后就马不停蹄急匆匆的跑出大药店。来到街上,谢天谢地,几乎没什么闲杂人。我如实负重般长吁一口气,心想这折煞人的事情终于办完了。”
姜羽仿佛设身处地似的,也跟着松口气。
“终于结束啦。”
张治出乎预料的说:“还没。”
仲北朔彻底抓狂,“草,怎么还有!?你简直不得了!”
“其实后面没什么可说的了,无非就是怎样原路返回小渔村的经过而已。”
姜羽困惑道:“那您是如何失恋的呢?”
“哦,这个啊……”张治怅然若失道:“那有必要好好跟你们交代清楚——我买完小雨伞,口袋里只剩下三十五块钱。天色已晚,末班车早在俩小时前就结束了。今儿我没办法回小渔村,打算在繁花市随便找一处小旅馆凑合凑合。恰巧药店对面就有一家,结果小宾馆的店员说没空房了。我来晚一步,只好怏怏离开。好在上苍没有抛弃我,小宾馆旁边还有一家网吧。但是人家拒绝我通宵上网,原因是我未成年……”
姜羽深表同情:“太可怜了啦。”
“是啊,这下我彻底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啦。”张治接着说:“实在没办法,返回小宾馆,央求店员收留我。随便什么地方都行,我绝望的快哭出来了,就差说厕所也行了。”
“睡在厕所?太说不过去了。”
“是啊,店员也这么说。她大概看我可怜,于是丢给我一条毛毯,允许我在门口的沙发将就一晚。我说尽感谢的话语,卷缩在沙发上正准备入睡,就听店员说;‘入住一般是五十块钱,睡沙发的话,收你三十算了。’居然趁人之危!唉,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多么糟糕。简直想挥拳砸过去,痛骂那家小旅馆是黑店!但是呢,想到自己目前暂处寄人篱下的地步,再有怨言跟店员讨价还价,我绝对毫无悬念的被赶出去。硬着头皮把囊中仅剩下的三十块钱掏出来交给人家,这才得以安心睡下。”
“太不容易了。”姜羽感叹道:“为买小雨伞,你真是拼了。”
“没错,这可是活到现在我认为最痛苦难过的事情之一。”
“还有其二?”
张治情绪低沉道:“我为感情付出这么多,按理说应该得到应有的回报才对。可是当我隔天花掉仅剩的五块钱回到小渔村时,我却得知一件晴天霹雳的事情!”
姜羽赶紧追问:“什么?”
“我喜欢的同桌,最爱的同桌,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同桌,她……她搬家转学了!”
仲北朔闻言抬起头来,放肆嘲笑道:“哈哈哈哈哈,活该!”
“唉——”张治烦躁的抓耳挠腮道:“真是狗血淋头的剧情!我还天真的以为我们能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千算万算,谁能想到她居然撇下我,擅自离开了渔村!”
姜羽迫不及待追问:“后来呢?后来你们没有再联系么?”
“联系还有什么意义呢?再说,我当时天真烂漫,既不知道她家住址,也没有她家电话号码。”
“就这样断开了?”
“嗯……”
姜羽遗憾道:“真是太可惜了。”
仲北朔哈哈大笑道:“那你的小雨伞最后怎么处理的?”
“呃,我伤心痛哭三天三夜,然后又感冒发高烧说糊涂话。小雨伞最后被我丢进抽屉里,这么一恍就是半年。后来我考上了繁花市的公立高中学校,早就把那盒东西忘了。如今想来,估计还留在穷渔村老家卧室写字桌的第二个抽屉里面吧……”
仲北朔捧腹笑道:“哈哈哈哈,太搞笑了,现在估计长毛结蜘蛛网了吧?!”
张治郁闷道:“长毛不至于,但绝对过期是真的。”
漫长离谱的故事终于结束,黄昏也落下帷幕。
姜羽离开马札站起身,伸长懒腰,她打个哈欠,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做饭了。”
仲北朔淡淡的答应道:“嗯。”
“谢谢张医生分享自己的故事,我今天感到很开心!”
张治跟着站起来,愉悦的笑道:“不客气,能让你高兴便是我最大荣幸。明天再来玩啊,我还有许多故事等着你听呢。”
“好呀,明天见!”
仲北朔自行推轮椅,一边挪动一边说:“再没有下次,听你讲故事,我算是切实明白度日如年四个大字怎么写了!”
张治望着姜羽蹦蹦哒哒远去的小身影,浅笑道:“你的新女友性格不错嘛。”
“是啊,能忍受你啰嗦,足以证明她绝非寻常人。”
“哈哈,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
张治挑明道:“我觉得,她和……岑小姐有点儿相似啊。”
仲北朔微微一愣,随即眉毛拧的像麻花,他低声反驳道:“你怎么能拿村姑跟小雪相提并论!”
张治眨眨无辜的双眼,“我说错了吗?”
他怒道:“小雪是小雪,村姑是村姑,一点都不像好么!”
张治话赶话的追问道:“那在你心里……是喜欢岑小姐多一些,还是更喜欢姜同学多一些?”
仲北朔翻个白眼,说:“你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啊。”张治摊开手耸耸肩。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小雪。”
“假如必须让你二者择其一,你选谁?”
仲北朔脱口而出:“她无可替代。”
张治咋舌:“啧啧,初恋果然是每个人心目中的白月光呀。”
他没再说话,独自朝屋内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