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卫星上天

4月23日下午，琼南测量站海站长告知汤耀宗，指挥部确定24日晚上21时发射，明天13时进入8小时准备。

汤耀宗听后，随即振奋起来。按照全国通信线路警戒方案，24日9时全国民兵警戒线路的护卫行动就会进入一级战备状态，17时进入特级战备状态。汤耀宗和海站长约好联络暗号，火速赶回南崖公社，又一次与水春花一起检查了01-10演习准备情况。

4 月24日7时35分，汤耀宗接到海站长电话：“孩子已经吃饱饭。”

水春花急急忙忙进来报告：“上级通知于上午9点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我们马上出发进入警戒路段。”

汤耀宗看了看表，问道：“来得及吧？”

“没问题。最远的五排三个班，路程50公里，昨晚已提前到达集结地。四排、三排距离20多公里，给他们配备了汽车，副连长已经带队出发。其他两个排跑步前进，保证误不了。”

不一会儿，电话铃响了，水春花拿起电话，只听对方报告说：“四排进入警戒地域，一切正常。”

接着，陆续响起电话，传来各排长的报告声：

“一排进入阵地。”

“三排就位完毕。”

“五排人员全部到了电线杆旁边。”

“水连长，我是二排长，我们二排已经到达了预定位置。我请示一下，是不是现在就要进到电线杆附近呀？”

“昨天不是布置了吗？到达后立即进入警戒位置。”水春花放下电话后，苦笑地对汤耀宗说，“汤参谋，你别笑话。我们这个二排长，就是迷迷糊糊，昨天都说得好好的，今天又糊涂了。我早就想把他换下来，但是公社领导说他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排里的工作也不算落后。这次要是有个纰漏，我非把他一撸到底不可。”

就在此时，电话又响了。水春花拿起电话，嗯嗯了几声，然后把电话递给汤耀宗，惊讶地说：“说是找一个叫汤司令的。”

汤耀宗微微一笑，拿过电话就喊：“是……严肃点，别尽瞎扯，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请讲……外婆已经同意孩子出发，太好了……21时……明白。”

水春花莫名其妙地听着汤耀宗讲话，一会儿是“汤司令”，一会儿又是“外婆”、“孩子出发”。难道汤参谋是司令？待汤耀宗放下电话，她疑惑地问：“你是司令？孩子有事了？”

汤耀宗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似地说：“不，不，别听他瞎扯。咱哪里有什么孩子。那是别人家的。”

电话铃又响了。水春花拿起电话，听到对方说：“二排长报告，人员到位了。昨天你布置说，不要让任何人员和牲畜靠近电线杆，刚才有一个人赶着一条水牛，要从电线杆旁边的一条路通过，我不让他走，结果和我们民兵吵起来了。连长，要不要把他捆起来？”

水春花对着电话有点生气地说：“你尽瞎弄。在一级战备期间，不准人穿过，特级战备期间，不准人和牲畜靠近。现在还没到时间，你让他赶紧离开。”

各排就位后，水春花给值班人员交待几句后，和汤耀宗一起乘车巡视了部分线路。一路上，汤耀宗看见荷枪实弹的民兵，穿着各色服饰，站在不同的位置，警戒着一根根通信电线杆。他们警惕地四处张望，那怕有个苍蝇飞过来，也要把它拦住，更不用说坏人了。到了二排值勤路段，二排长又唠唠叨叨向水春花说了半天，把所有鸡毛蒜皮都说了个遍。原来，二排守护的地段刚好经过一个村庄，有7根电线杆通过村边，还有一根刚好在一户人家的屋檐旁。

汤参谋听了后，若有所思地问：“老百姓有什么反应？”

二排长说：“这里的老百姓觉悟可高了，他们听说是中央安排的军事演习，非常支持。生产队长还主动说，人手不够他们可以派人帮忙。我对他说，警卫的事就不用麻烦你了，你就把村里的坏人看住就行。他说，他们村里没有坏人，有个老地主现在病得躺在床上动不了了。我对生产队长说，你还是把那户地主家看紧点，不让他们家的人出门。还有一件麻烦事就是家家都有牛呀羊呀猪呀狗呀的，到处乱跑，我也让生产队长下令把它们圈起来，放牛的不要到电线杆附近，一律离开200 米以外。”

汤耀宗对这位唠叨排长的回答挺满意，当即表扬了几句。二排长听了后更是美滋滋的，乐得合不拢嘴，又对汤参谋水连长唠叨起他手下民兵的表现。汤耀宗望着他，心想此时此刻全国有多少像二排长、水春花这样忠心爱国的民兵们，正为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的发射而站岗放哨。要知道，这可是他提出的方案啊！

汤耀宗和水春花巡视到了琼南测量站通信线路出口处。这里是一排的警戒路段，汤耀宗看到一排的民兵们，人人手握钢枪，个个精神抖擞。待一排长简要地汇报后，汤耀宗对水春花说：“走，进去看看6327部队。”

水春花早就知道这里有个解放军的团部驻扎，但因为警戒森严，她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经过警卫查验证件后，汤耀宗领着水春花进入了营区。正当水春花东张西望看着高大的雷达天线、无线电通信天线、遥测接收天线时，海站长迎了出来，向汤耀宗敬了个军礼，然后调皮地喊了声：“汤司令，你好！”

汤耀宗狠狠地瞪了海站长一眼：“别开玩笑。”然后把水春花介绍给海站长。

水春花和海站长握手，看着眼前这位身穿绿军装、戴着眼镜的站长，心想他一定是一位很有水平的站长，因为她知道，只有上过大学的人才配戴眼镜。

汤耀宗随着海站长边走边问：“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

走进站部，海站长拿来一个记录本递给汤耀宗，上面写道：

“4月24日11时15分，周总理打电话给国防科委副主任说，发射卫星的事已向毛主席报告，主席批准发射。最后的工作要做好做细，一举成功，为国争光。”

汤耀宗读了三遍，默记心上，然后抬起头来，对海站长说：“俺马上回公社了，有事打电话。”

下午7时，汤耀宗接到海站长电话，说孩子正在做最后的梳妆打扮，按时送走。

水连长在旁边又一次隐约听到“孩子”二字，她再次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这位人称“司令”的高参，问道：“你们要送孩子？”

汤耀宗呵呵一笑，点点头说：“是。”

“你的？”

汤耀宗摇了摇头，说：“俺连对象都没有，哪有什么孩子！”

水春花听了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这时，海站长又来电话，就说了一句：“一个字之后。”

汤耀宗看了看表，时间是8点过3分钟。他明白，“1小时准备”口令已经下达。他放下电话，也不理会一脸茫然的水春花，信步走出公社大门。汤耀宗的心早已飞回灯火辉煌的2号卫星发射场。他想，此时此刻，齐司令、侯政委、凌副司令、钱学森副部长等领导一定端坐在地下控制室的指挥位置上，静候点火时刻的到来。通信处长在干啥呢？通信一切正常吧……

此时的南国夜晚，一轮明月挂在半空，微风习习，树叶婆娑，蛙噪虫鸣，多美的景色啊！汤耀宗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椰子树下，一位身穿黎族服装的姑娘，手握冲锋枪，正警惕地守护着身旁的电线杆。这次任务，动用了全国60%的民用通信线路，全国有多少民兵正在执行这次特殊的任务呀！他的方案中写了64万，但从这次琼洁县的行动中看到，原先估算的数字肯定突破。有这些不畏严寒酷暑，不怕蚊叮虫咬的中华各族儿女，严密警戒护卫着通信线路，通信一定会畅通无阻的。

汤耀宗看了看表，心想再过20分钟卫星就要上天了。他再次以崇敬的目光望了一眼紧握冲锋枪的黎族姑娘，转身返回会议室。还没等汤耀宗坐下，水春花对他说：“刚才海站长来电话，让我转告你，半个字没写。”水春花心想，这些当兵的怎么尽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呢？她紧紧地盯住汤耀宗，想从他的脸色中看出点名堂。

汤耀宗一听，心里微微一震。“30分钟准备”没有下达。为什么呢？是卫星有故障，还是哪个系统有问题？不会是通信线路出问题吧。

此时，远在1000多公里外的东风基地2号卫星发射场，齐啸天司令和凌利峰副司令没在地下室，而是站在发射场坪，瞪大眼睛，望着美轮美奂的长征1号运载火箭和高高在上的东方红1号卫星。

这次发射任务，因为准备充分，组织严密，技术阵地的测试工作很顺利。4月17日下午，运载火箭和卫星运到发射阵地，起竖、吊装、对接一次成功。4月23日，运载火箭和卫星测试完毕，参数合格，性能正常。齐司令将情况电告中央，周恩来总理看后批示说：“第一颗卫星要安全可靠，万无一失，准确入轨，及时预报，绝对不能带任何疑点上天。”

凌副司令一会儿凝视着运载火箭顶端的卫星，一会儿仰望着阴沉的天空。此时，他又想起昨天下午指挥部会议上气象室主任端木艳娇的汇报。她说，24日21时到24时为晴天。眼看就要发射了，怎么还看不到晴天昵？他命令身边的朱参谋：“把端木艳娇给我叫来。”

端木艳娇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听到叫声，立即跑步过来。

凌副司令瞪大眼睛问她：“再过1小时就要发射了，云层怎么还这样厚？”

端木艳娇指着西边地平线上空，对凌副司令说：“首长，你看西边已经露出晴空了。”她胸有成竹地说，“从21时起，有5小时晴天，比原来预报的要好。”

朱参谋也喊叫起来：“头顶上有一颗星……旁边还有一颗。”

端木艳娇抬头仰望天空，也看到了星星。她欣喜地说：“凌副司令，你看，这里有一颗……两颗……三颗……那边还有。”

凌副司令抬头仰望，也看到了几颗闪亮的星星正朝他眨眼。他像个小孩似的，数起了星星：“一、二、三、四、五……”

端木艳娇连蹦带跳地朝地下室奔跑，大声喊道：“晴了！”

正当她跑到地下室门口时，被从里面跑出来的试验处商处长差点撞倒。商处长急促地问她：“看见齐司令了吗？”

“在场坪。什么事？”

“卫星出故障了。”商处长头也不回地朝场坪跑去。

到了齐司令、凌副司令跟前，商处长气喘吁吁地报告：“首长，卫星应答机出现故障。”

卫星应答机的故障必须解决，否则将会影响卫星跟踪测量的精度和预报的准确性。齐司令不加思索地向商处长下达命令：“立即向中央专委报告：推迟发射，查清故障。”

“是。”

齐司令和凌副司令快步朝地下室走去，边走边问商处长：“钱副部长知道了吗？”

“他就在地下室。”

“他有什么意见？”

“他也说要排除故障。”

“要多长时间？”

“那大泉说一小时。”

齐司令和凌副司令到了地下室，看到几个机关指挥人员像无头苍蝇似的东奔西窜，叽叽喳喳。

“安静点！乱糟糟的像什么话！”凌副司令大声一喝，地下室才安静下来。

齐司令进到卫星测试间。商处长随后也跟了进来，对齐司令报告：“已经报告周总理，总理指示必须把应答机问题解决好。”

齐司令看着正在组织排除故障的那大泉，说：“听到了吧，周总理指示必须把故障排除。那大泉，不要焦急，一步步来。”说完，他坐在卫星测试间，看着那大泉指挥排除故障。

那大泉和卫星研制单位技术人员一起，沉着冷静地分析，逐一排查故障点，很快找到了故障原因。原来是地面信号源功率太低。更换信号源后，测试信号正常。

那大泉兴奋地报告：“卫星应答机故障排除。”

齐司令看了看表：20时53分。他命令商处长：“立即向中央专委报告，故障排除，21时30分发射。”

21时，准时下达了“30分钟准备”的口令。

此时的发射场上，万籁俱寂，空无一人，四盏强效聚光灯把场坪照得如同白昼，乳白色的运载火箭和卫星静静地耸立在发射台上，待命出征。

21时34分，发射场0号指挥员袁友方下达了“1分钟准备”口令。

“转电。”

“牵动。”

“开拍。”

“点火。”

21时35分，操纵员盖世华按下了发射控制台上的点火按钮。

霎时间，巨大的火光从运载火箭尾部喷出，射向导流槽后，迅速向四周发散开去，犹如硕大无比的盛开莲花。

“起飞。”

21时35分44.7秒，运载火箭喷着橘红色的火舌，在熊熊烈焰的托举下，在山呼海啸般的轰鸣声中，徐徐离开发射台，越来越快，越飞越高。

这震撼大地的咆哮声，向世界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离开发射台，奔向太空了！

“程序拐弯。”

发射场光测、遥测、雷达测量设备将跟踪的信号送到了指挥控制中心，计算机立即算出了火箭飞行轨道。

“一级关机。”

“二级关机。”

“三级关机。”

“卫星分离。”

“卫星入轨。”

5分钟后，湘北站率先发现目标，接着桂中站、琼南站也相继跟踪到了卫星信号。

“湘北站跟踪正常。”

“桂中站信号正常，收到《东方红》乐曲！”

“琼南站遥测信号正常，《东方红》乐曲清晰！”

卫星绕地球飞行一圈后，再次进入中国本土上空。疆西站当即捕获目标，并将轨道参数发送到28号指挥控制中心。

1970年4月25日，汤耀宗出席了琼洁县武装部召开的01-10演习庆功大会。大会上，琼洁县委书记兼县武装部第一政委宣读了军区嘉奖令，对圆满完成01-10演习任务的南崖公社民兵连和水春花等3名有突出贡献的民兵分别给予通令嘉奖。

正当会议进行发奖之际，突然从收音机里传出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男中音播音员夏青的浑厚声音：

“1970年4月24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功地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卫星运行轨道距地球最近点439公里，最远点2348公里，轨道平面与地球赤道平面的夹角68.5度，绕地球一周的时间为1小时54分。卫星重173公斤，用20.009兆周的频率播放《东方红》乐曲。”

接着，广播传来了清晰的《东方红》乐曲声：

“唆——唆——啦——来——哆——哆——啦——来——”

广播过后，县委书记站起来，激动地宣布：“同志们！刚才大家已经听到了，我国成功地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你们知道吗？我们琼洁县民兵参加的01-10战备演习，就是警戒护卫发射卫星的通信线路。你们为发射我国东方红卫星站岗护线，做出了重大贡献。祝贺你们！”

水春花听说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参加了卫星发射的通信线路警戒任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能为我国卫星发射做出贡献，她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她含着热泪，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

“热烈祝贺我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发射成功！”

“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整个会场沸腾了。人们不停地蹦呀跳呀，喊呀叫呀！

水春花紧紧握住汤耀宗的手，激动地说：“我参加了我国第一颗卫星发射任务，太幸福了！”她擦了擦激动的泪水，然后厥着小嘴，嗔怪地打了汤耀宗一拳，说，“你真坏！也不早点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