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吃过午饭脱了鞋上床。翻了翻刚刚在报亭买来的《21st century》。没看几分钟就躺下。我中午不睡觉头就疼。住在门旁边的那位要洗衣服,一会问我借洗衣粉和水桶,一会把阳台上的门摔得嘭嘭响。搞得我心情烦躁。想起我买的“雕牌”洗衣粉没两天就被别人用完了,放在书架上的英文版的《鲁迅选集》也不知别谁拿走了,觉得自己怎么混得这么背呢。便长长叹一口气,索性打开录音机,把耳机塞上。听了一阵子朴树的《跨越2000》,不知不觉睡着了。
大约一点四十被上铺的下床时吵醒。我眯着眼看了看窗外,天气变得晴朗,太阳也出来了。心情变得稍好。没关随身听,朴树正唱到忧伤的《白桦林》。头有点疼,嗓子发热,鼻子也干得很。我套上裤子,穿上鞋,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去水房洗了洗脸,脑子稍微清醒了些,但还是渴。我再倒了杯水。水垢太多,只喝了一半。我套上皮夹克,从床底下找了一本两个月前买的《读书》。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上次买来只读了不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我找来湿抹布把上面的土擦干净。临走时把已经沉淀的剩下的半杯水小心翼翼喝下去。
我刚走到楼下就碰见罗马,他正准备上楼。他第一句话就问我下午有课没。我说下午上《军事理论》,不去也行。你来了嘛,不管上什么课我都不去了。我又加了一句。他笑了笑,没说话。这时我们宿舍的阿强从楼上走下来。我说,阿强,老师问的话就说我病了,要去医院。阿强打了个响指,说没问题。罗马问我是不是现在还经常旷课。我说有些课只是走走形式而已,根本用不着上,不过倒真的可以长长见识。他说那倒是,我现在上有些课的时候连书都不带,只坐在最后一排听老师聊天或者发呆。我说跟我一样。
我打开门,说刚出去又回来了。然后我俩斜靠在床上。一人一边,他靠被子我靠枕头。他从怀里摸出一包“哈德门”,递给我一根,给我点上,又给他点上。我笑着说,怎么,现在也抽这种底档烟了。他说,没办法,你好像瘦了点。我说你也一样,又问,去西藏那笔钱你还完了没。他说,那么多钱,一时半会怎么能还完呢,我刚找了份兼职,慢慢还吧。我问是什么工作。他说是在一家网站作美工,作一些图片处理和简单的网页设计。我说,那也挺好的,如果好的话,给我也找一份,现在欠了一屁股债,也不知道虎年马月才能还完。他问和别人合写的那本书怎么样了。我说白写了,原来用来出书的资金被用去做广告,一分钱没拿找还倒贴了不少。他扔掉烟头,长长叹了口气说,难啊,现在干什么事都挺难的。
我说喝杯水吧。说完倒了水递给他。他喝了几口递给我说,你这家伙的杯子咋这么脏,多长时间没洗了。我说水杯是不用洗的,又说那你吃个苹果吧。说完从床底下的纸箱子里摸出两个苹果,但是都已经蔫得吃不成了。我问,还想你北京的那位不。他坐直了,伸了伸懒腰,又斜靠下去,说忙的时候不想,只是有时候一个人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想。所以我一直努力保持忙忙碌碌的状态,不管干什么,只要有事干就行,实在没事干就上网聊天或者玩篮球。千万不要一个人静下来,千万不要又回到无所事事的状态。我说,女人是祸水呀,但是即使知道是祸水还是忍不住往里跳。他说,我就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切都好好的到底是为什么呀。我说,也许我知道原因,但不一定正确,想听吗。他说说吧。我说,那好,我说了,你可别怪我亵渎你的旧爱。我猜测原因至少有一部分是这样的:你俩的感情还没有倒那种你死我活的地步,况且这个世界上有谁又离不开谁呢。你的父母有一天注定死去,但是你照样得活下去。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当你和她提出分手之后,她痛苦万分,也许度日如年。是的,这是因为她喜欢你,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分手是你提出来的。这意味着是你抛弃了她、放弃了她,她已经不具备某种资格。用平常的话说就是你把她甩了。也许她没有意识到,也许她意识到了,这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她失去了主动权,是别人挑选她,而不是她挑选别人。她心里很别扭、很难受、很不服气。她错以为这是因为她喜欢你、离不开你。所以她再次来找你,要和你和好。但是当你很和好之后,她抢先得到了这种选择的权利。因为这次是她先提出来的,所以她感觉好受些,能离开你。换个角度来说,如果第二次仍然是你先提出分手的,我敢打赌你绝对没有现在这么痛苦。而且你肯定有意无意地想,我被她甩了,别人会怎么看我这样类似的问题。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这么想,因为每个人都只为自己活着、都只为自己想,特别是在感情这种问题上。也许今天早上你的一位朋友死了,你也许会伤心,也许会痛哭流涕,但是过了今天你明天照样得生活。你并不会因为她或他去死。过上一段时间一切都将被遗忘。你有时候会想起你死去的朋友,但是那又能怎样。
其实我反反复复想表达的意思后来在王家卫的《东邪西毒》中找到了:“因为你不想被人拒绝,所以要先知道拒绝人。”这句话是欧阳锋说的,他在离家多年后回到家中时却发现妻子变成了自己的嫂子。
我俩推门来到阳台上,都没有说话。眼睛突然被阳光一照就感觉有点眩晕。嘈杂声一片,但是你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这种怪味同样无法形容。楼下施工的民工都已经搬走,剩下空荡荡的帐篷和砖块垒起来的厕所,还有荒草、瓦块、纸屑、从楼上扔下去的各式各样的垃圾。原先每天早上我都会被一阵阵撒尿的声响吵醒,沙沙沙或者淅沥淅沥。有时候会以为正在下雨。二环路上车流来来往往,中间夹杂着甲壳虫一样的醒目的红色的出租车。西安的出租车都是这种样式,小小的,全身通红。收钱的时候采取“四不舍而五入”的方法。我站在阳台上经常可以看到出租车司机在学校的围墙下小便。天上流运轻飘,云下面是绿色的45路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