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李玉清
二百八十四李玉清
北宋天圣年间,江南东路岳州,鄱阳湖畔湖口县韩村有一秀才姓韩名靳,年过而立,其屡试不第,遂颓然而弃仕途,沉湎于琴乐绘画而不能自拔,然日久天长,其于东路渐成丹青高手,所画禽兽栩栩如生,远乡近邻皆求其画,其遐迩闻名,竟成名也。
韩靳之父母见其不求功名,苦口婆心劝之,劝其弃琴乐丹青,再图功名,然其置若罔闻,不服劝言。其父母无奈,只得任其所以。韩靳有一友,姓佟名凡,一鳏夫也,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家虽有良田十亩,却无意耕耘,整日吃喝玩耍,与韩靳乃酒肉之友也。一日,二人饮酒之时,佟谓韩曰:“吾闻本村富豪刘德欲为其老母办八十大寿,欲画寿图以贺之,其提出不以松鹤桃为题,欲别开生面,现已张榜聘之,贤弟可愿应否?”韩笑曰:“此有何难?吾虽穷,然不愿巴结,刘德必亲自请之,吾方可允之。”佟亦笑曰:“贤弟好大架势也,吾欲撺掇其,让其亲自请之。”
于佟凡撺掇之下,刘德无奈,只得登门邀请韩靳,求其画之。韩应邀,负画箱入刘府,刘府后花园内有一鱼池与鄱阳湖相通,其见鱼池有一大红鲤鱼跃然水面,顿生灵感,欲以鱼为题画寿图。其入刘府书房,铺画纸,备笔砚,略思索,提笔挥毫,蘸彩墨画之,不多时,一幅“五鱼戏水”成,画中五条鱼以红鲤鱼为模画之,栩栩如生,于清澈水内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池底,往来翕忽,似与观者相乐也。韩靳指画释曰:“此画借鱼谐音,寓意富富有余,老太虽耄耋之年,然其寿必有余也,祝长命百岁矣!”刘闻之大喜,赞曰:“此高乘之作也!吾欲付重资奖之。”遂命仆人取纹银四十两予以奖赏,韩拒曰:“金银吾不稀罕,吾有一求,不知刘员外可应否?”刘问有何求,韩曰:“刘员外有一游船,泊于鄱阳湖边,能否将此船赠于小生,吾心满意足矣。”刘德心思:吾确有一游船泊于湖边,然日晒雨淋,年久失修,已破旧不堪,正于无以发落之时。遂欣然允之。
刘德之老母见此五鱼戏水之寿图,喜不自胜。其乃吃斋念佛之人,遂将此寿图装裱之后,高挂于佛堂之内,每日观此图,诵经拜佛,焚高香以敬之。
游船虽旧,然气派尚存,船有舱,高丈余,长五丈,宽两丈。韩靳早已相中此游船,欲得之,今如愿以偿,兴然登船,稍加修整,清净船舱,泊于一大柳树下。后回家取文房四宝及日常用品,当晚遂于此船宿之。从此,其以此船安身居之。
佟凡闻之,前来贺安,并将钓鱼器械赠之,曰:“贤弟以此船为家,可闲时钓鱼取乐,可避尘世之喧哗,吾与汝有饮酒之处矣。”
次日,韩靳整理渔具,撒下鱼饵,甩下鱼钩,手持鱼竿,于树荫之下,头戴草帽,静坐船头,待鱼上钩,似老渔翁钓鱼,悠哉悠哉,怡然自乐。一时辰之后,竟钓十余条大小不等之鱼。其兴然之极,忙架锅烧火,洗净炖之。此时,恰佟凡抱酒坛而来,二人于舱内食鱼饮酒,开怀畅饮,酒酣之时,韩抚古琴弹曲以助兴,其乐融融也。
鄱阳湖边景致迷人,独具风情。自此,韩靳以此波光粼粼之湖畔悠悠而过,作画弹琴,荡舟垂钓,乐于其中。佟凡时来时往,饮酒作乐。韩常求佟至集市为其售画,以换银两做柴米酒资,其衣食无忧也。
立秋一日晚,韩靳坐于舱内弹琴,烟笼清水月笼沙,月移柳影上船杆。耳边忽响喝彩之声:“公子好琴艺也!”循声望去,见舱外一窈窕身影纤纤细步而来,掀竹帘进舱,灯光之下,韩靳举目视之,见一容光焕发,身着红衣,乌发美髻,花容月貌,肌肤如雪,宛若天仙之美女现于舱门,韩从未见过如此貌美之佳丽,一时惊呆不已,美女笑曰:“公子,可否让小女子弹奏一曲以助兴欤?”韩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曰:“请,请小姐弹,弹之。”美女落落大方,盘膝而坐古琴前,轻舒玉臂,展葱根十指抚于琴面之上,柔声曰:“公子,小女子献丑矣。”
琴声奏起,宛转悠扬,初弹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应,三五成群,飞鸣宿食,得所适情。美女所弹之曲为古曲《平沙落雁》,韩靳从未赏闻过如此美妙之琴声,真乃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也,其呆坐一旁,如痴如梦也。
曲终收拨当心画,美女起身曰:“公子,多有打扰,小女子告辞矣。”韩靳如梦初醒,忙深施一礼曰:“今夜闻小姐琴声,如闻仙乐耳暂明,敢问小姐贵姓芳名?”美女赧色曰:“免贵,小女子姓李名玉清,告辞矣。”言罢,转身掀帘而去,韩忙出门相送,见美女踏板上岸,须臾,于朦胧夜色中逝矣。
当夜,美女靓丽容姿进入韩靳之梦中。次日,韩靳无心抚琴作画,亦无心荡舟垂钓,美女之容貌萦绕心中,挥之不去。其整日不食不饮,捧留有余香之古琴而呆坐之,耳畔回荡昨夜超凡绝伦之琴声。
几日后,佟凡提酒登船,欲以韩靳对饮,见其面色憔悴,肌肤销铄,惊问:“几日未见,贤弟因何如此消瘦?可患病乎?”韩唉声叹气,不答之,默然斟酒,与佟对饮。酒至酣时,道出夜遇美女之事,佟闻之,疑惑曰:“此荒郊野外,焉会有绝色美女弹琴?恐贤弟被妖孽惑之,心智被迷矣。”韩愠曰:“休得胡言!再胡言,休怪吾动手惩之!”佟惧之不敢再言之。
又几日后,韩靳相思成疾,托病体挥毫,为弹琴美女作画,画中美女端坐船舱,双手抚琴而弹之,身披艳红纱衫,肩若削成,腰似约素,肌若凝脂,面似桃花,目若秋水,口似樱桃,气若幽兰,娇似牡丹,甚媚艳也。
佟凡见此画,惊为仙女下凡,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谓韩靳诓语曰:“贤弟,此画暂且归吾,吾明日赶集示众以探问之,此殊家女子害吾弟饱受相思之苦也。”韩点首允之。
佟凡持画入城,寻至一身披青衫,银须飘逸之游方道士,此道士其早已相识,其将道士拉至偏僻之处,展画让道士细视之。道士见此画,双眉紧锁,双目忽而暴亮,连呼:“此女妖孽也,妖孽也!”佟忙施大礼,问曰:“此女何方妖孽?”道士曰:“此女水中之妖也,其面带妖相,阴气袭人,遇此妖者必有大难矣,贫道且问,此画何人所作?”佟详述之,求道士赐灭妖之法。道士闭目,掐诀念咒良久,曰:“鄱阳湖边有一观雨亭,此妖居于亭外,明日中元节夜晚,请汝与作画者于亭内抚琴饮酒,此妖必现之,汝可暗藏一囊狗血,一坛黄酒,待此妖现身之时,先用狗血泼其首,再用黄酒浇其身,其定焚之而亡矣。”佟点首谢之,遵道士所言,购一囊狗血与一坛黄酒以备之。
佟凡归,次日中元节,其登船,谓韩靳谎曰:“昨日吾途中遇一老者,展画示之,其识此女,并言此女家居观雨亭侧,若贤弟于亭内抚琴,其女必现之,今夜晚之时,吾与贤弟于亭内饮酒作乐以待之,可否?”韩闻之大悦,决意今晚至观雨亭待之。
夜晚,韩靳与佟凡至观雨亭,二人掌灯对饮。佟暗将一囊狗血藏于怀内,将一坛黄酒匿于桌下。酒酣之时,韩抚琴以助酒兴,此时,画中美女果飘飘然至,向韩深施一礼,嫣然笑曰:“公子可好?别来无恙乎?”韩惊喜之极,忙曰:“小姐可来矣,让小生望眼欲穿,思之甚也……”
话音未落,佟凡霍然起身,从怀内取狗血击之,喝曰:“妖孽休走!”美女猝不及防,噗!被击中头部,囊破,血光四溅,狗血喷头,美女啊呀惨叫,噗然倒地,挣扎几下,现出原形,原一大红鲤鱼也!佟速而将黄酒坛举起,砸向鲤鱼,啪!未击中鲤鱼,坛落地碎之,黄酒四溅,红鲤鱼打挺跃起,翻入湖中,酒水遍地流之。
此击未中,见鲤鱼逃之,佟凡顿时痴矣,其面如死灰,瘫倒于地,惶恐万状,冷汗淋漓!突如其来之变化,韩靳亦魂飞魄散,呆若木鸡,半晌方醒,其惊叹曰:“呜呀!此美女原鲤鱼精所变,难怪其报姓名李玉清,乃鲤鱼精之谐音也!”
受此惊吓,韩靳与佟凡见酒即刻浑身颤抖,冷汗如雨,从此二人忌酒,再亦不饮之。
中秋时分,天气骤变,暴雨滂沱,数日不停,湖水暴涨,韩靳之船漏水,其奋力补漏舀水,方免遭船沉人亡。洪水冲垮防堤,倾泻入村,其举目远眺,村内水深过丈,已汪洋一片矣,其哀叹:“糟矣!恐父母与乡亲遭难,无生还也!”
洪水过后,湖口村一片狼藉,房倒屋塌,不见人迹。韩靳之父母与大部乡亲罹难,佟凡亦随洪水而去。韩靳悲痛欲绝,其举目无亲,独守空船度日,哀哉!
大灾过后,贼盗蜂起。一日,韩靳正于湖中荡舟垂钓,忽见一条大船疾驰而来,船上立有数名横刀之壮汉,船近,为首者向韩靳大喝:“献出银两,饶汝不死!”韩靳大吃一惊,知遇劫匪,忙收渔具,向众匪施礼曰:“吾乃一穷困潦倒之书生,无资孝敬诸位英雄,请放小生活路,吾将感激涕零也。”匪首哈哈大笑曰:“哈哈!汝休哄骗吾等,汝趁有游船,必富翁也,休得哭穷,速献银两保命!”韩辩曰:“此游船非吾所有,乃富豪所赠也。”众匪齐声大喝:“休得啰嗦!”挥刀跳上游船,正此危难之时,忽闻空中一声喝:“住手!吾来也。”
语落,见一人突飞而至,韩靳闪目视之,乃李玉清也!众匪一怔,向后退步,然定睛细视之,见乃一文弱女子也,匪首狂笑曰:“好个靓丽娘子!吾今艳福不浅,自送上门,哈哈!且先掳之,让吾销魂也。”众匪一拥而上,玉清毫无惧色,从衣袋内取出一把小蚌壳,挥手打出,蚌壳如飞镖之强力,射中众匪,众匪如遭电击般,纷纷噗通倒地,忍痛爬起惊呼:“飞壳神功,厉害也!速逃!”众匪跳上大船,调转船头,夭夭逃之。
韩靳跪谢玉清救命之恩,玉清上前扶起曰:“韩公子不必如此大礼,小女之法力乃公子所赐也。”韩疑惑不解曰:“小姐何出此言?”玉清笑曰:“韩公子请勿惊惧,吾乃数百年之鲤鱼精也,可记否?当初公子为贺刘德老母之大寿,曾画一幅《五鱼戏水》寿图以贺之,吾乃其模,红鲤鱼也。刘德之老母甚喜之,将此画高挂于佛堂之内,每日烧香祈祷,叩拜念经,使吾道行大增,为报公子之大恩,吾曾来至鄱阳湖边,为激励公子进取功名,登船为公子弹奏《平沙落雁》一曲。中元节之时,吾闻公子于观雨亭内弹琴,吾再现身于亭内,欲表明吾之身份,不意遭佟凡之暗算,幸亏吾躲闪及时,侥幸逃之。”韩靳喻之,惊呼:“原来如此!”玉清续曰:“吾虽侥幸逃脱,然吾之鱼鳞被毁,吾不能现原身矣,只得以人身游荡四方,大灾之后,吾见公子甚孤独,遂暗中护之。”
韩靳铭感五内,紧握玉清之手,四目相对,含情脉脉。韩问曰:“李小姐将以何处安身?”玉清赧色曰:“若公子不嫌弃,吾愿以身相伴,终生不弃也。”韩激情满怀,将玉清揽入怀中,二人紧相拥,有情人终成眷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