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鬼妹
二百八十七鬼妹
金天会七年，豫大旱，赤地千里，庄稼颗粒无收，逃荒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林州姚家庄旱情稍轻，然大部农户仍食不果腹，食糠咽菜，艰难度日。有村民姚谦，辞别父母与妻，外出打工，欲取薄酬养家，苦度荒年以求生也。
姚谦肩负行李北上，行百里，至邯郸滏阳河畔，寻觅活计，闻河边有一富户李员外欲招工，遂登门求职，李员外见其身强体壮，赞曰：“壮士体之强也，吾正欲雇工管理瓜园，日劳于园，夜息于瓜棚，汝可愿否？”姚求之不得，欣然允之曰：“吾曾于自家种瓜，此艺熟也，不知雇薪待遇如何？”李员外曰：“雇薪优也，每月一两银，每日管三餐，有人送至，然吾丑言在先，此西瓜田十亩，靠近滏阳河，吾闻河畔常闹鬼，曾有俩金人先后遭鬼害而亡，若汝因此丧命，吾不负责也。”为养家糊口，姚不顾安危，此时其已饥肠辘辘，应之曰：“吾不惧之，可也，员外只需按月付酬即可矣。”李员外续曰：“若瓜熟，若亩产超五千斤，则奖银一两。”
双方言定，姚谦入瓜园始劳之，白日除草育秧，晚居瓜棚而寝。一连数日，平安无事，未见鬼至。姚忖：此瓜田虽偏僻，然清静无扰也，何来鬼怪？李员外之言不可信，其多虑唬人耳。
夏日炎炎，酷暑难耐，一日晚，入睡前，姚谦至河边洗澡，澡后归，进瓜棚，油灯之下，赫然见一年轻女子坐于地铺之上，女身着汉服，头盘宋式发髻，俊俏娇美，其大吃一惊，疑问：“汝何人？因何至此？”女曰：“吾姓狄名芳，逃荒至此。”细问之，女答曰：“吾居汤阴邢庄，因旱灾，吾夫外出谋生，吾孤苦饥饿难忍，欲逃亡娘家邢台狄庄暂居，行至此地，日落天黑，无投宿之处，见瓜棚灯亮，冒昧进入，惊扰兄长，请谅之，今于此借宿一夜，明晨即渡河往矣。”
偏僻村外，男女于一处，如何过夜？姚谦欲逐之，请其另选别处，然又思：日落月出，距村数里，让其何处安身？同乃逃荒者，应相互怜之，逐之不仁也，遂起同情之心，允曰：“妹若不嫌弃，请于此过夜，吾于棚外露天寝之则可矣。”
姚谦将瓜棚让与狄芳，于瓜棚外选一高处，点燃艾草熏蚊，合衣而眠，劳累一日，甚疲倦，不多时，酣然入睡。夜半，狄起身，出瓜棚，视姚良久，见其酣畅熟睡，遂悄然回瓜棚眠之。
天亮，姚谦觉醒，进瓜棚视之，见女已无踪，认为其已去矣。然劳累一日，黄昏之时，姚谦欲入瓜棚歇息，忽闻棚外有响动，向外视之，见狄芳又至，姚谦疑问：“妹为何往而复回之？”女曰：“吾欲渡河北往，然候一日不见渡船，无奈返之。”姚毫无厌烦之意，曰：“明晨吾助妹过河，今夜请再屈身棚内一宿，吾仍于棚外寝之。”
夜晚，姚谦点燃艾草，正欲躺下，见狄芳赧色近前，姚问：“妹有何事？”女支吾良久曰：“兄长，汝待吾之恩，吾无以回报，若兄不嫌弃小女残花败柳，愿以身相许，可愿否？”姚闻之，不悦曰：“狄妹，此言差矣，吾助汝理所应当，因吾等皆逃荒求生者，吾无所图，汝之言毁吾之善意也。”女曰：“兄长，吾知汝善者也，此处荒郊野外，无人所视，吾自愿无悔也。”言罢，女将身靠于姚之怀，姚正色曰：“汝真不知廉耻，休得如此！汝不顾清白，然吾虑名声污也。”女闻罢，默然进瓜棚，唉声叹气，似重有忧者。
黎明之时，雷声大作，姚谦惊醒，仰视天空，乌云翻滚，瞬间暴雨瓢泼，姚不得已躲进瓜棚避之。女噗然跪地，向姚谦道歉曰：“昨夜吾错矣，请兄长谅之。”姚以为其报恩心切，才出此下举，遂慰曰：“吾不嗔之，待雨歇，吾送汝过河北上，切勿虑也。”
干旱数年，忽暴雨至，灾民欢庆，然大雨数日不停，河水暴涨，渡口闭之，女叹无以过河。姚谦谓狄芳曰：“汝等几日，再过河不迟，吾等孤男寡女于一处，多有不便，若外人知，难免起闲言，不如吾等以兄妹相称可免之。”女感激允之，并实言告知曰：“吾非人，乃已亡多年溺水鬼也，兄勿惧，吾虽鬼，无害汝之意也。”姚大惊，退后问之：“李员外言有俩金人遇害，可汝之所为？”女曰：“然也。”姚心安，又问：“因何？”女详述其因：
狄芳生前非邢台人氏，乃开封一富家千金，靖康二年，番兵大举南侵，攻入开封，宋钦徽二帝被俘，开封惨遭洗劫，富家皆被抢劫一空，狄亦被俘，押解北去。一路之上，其遭番兵任意蹂躏，其受辱重矣。行至滏阳河，狄不甘受辱，趁番兵不备之时，愤然投河溺之。
国恨家仇何以报？狄芳恨番入骨，成鬼后，凡遇番者绝不放过。数月前，有一番商乘船渡河，狄于中途将其拉入河中，使其亡之。数日前，一番渔者于岸边捕鱼，狄亦将其拖入水中，以雪大恨也。
姚谦闻罢，叹曰：“汝之举可敬也，即有替身，可轮回投胎，妹何为不去也？”狄芳曰：“二番者之尸被捞起，皆被僧念经超度，其不能做吾替身以轮回。前夜，吾趁兄熟睡之时，欲害兄以做替身，然反思，兄善而仁也，又非番人，吾不忍害之，昨夜，吾以色试之，若兄好色之徒，吾将害之，然兄非也，正言拒之，兄正人君子也，吾焉能害之？再者，吾不愿早日轮回，欲将再灭番数者以雪恨也。”姚赞曰：“原来如此，妹做鬼不忘国耻，欲复仇以雪恨，女英雄也！如今，待吾工毕，再助妹不迟，妹暂且于此安之。”
从此，狄芳每日晚至瓜棚，月光之下，助姚谦除草育秧，施肥灌溉，白日则隐匿河中。人鬼成一家，兄妹共劳之。日月如梭，俩月过后，瓜熟蒂落，瓜园丰收，亩产净超五千斤矣。
瓜园获重利，李员外喜笑颜开，然姚谦与其结算工酬之时，其却骤然变色。姚曰：“按当初约定，吾工期俩月，应得薪银二两，加奖银一两，请大人付吾三两，吾将归之。”李员外竟曰：“吾应允亩产超五千斤则奖一两银，加酬资共三两银，此不假，然工酬应减去每日三餐之资，折一两半银，汝只能得一两半银，以此结账，双方皆不亏也。”姚辩曰：“当初大人雇吾之时，言每日管三餐，并未言从工酬中扣之，汝焉能言而无信乎？”李员外问曰：“汝可有凭证？今必按吾言付工酬，汝若不服可告官，吾候之。”当初双方口言而定，并未立字据，何来凭证？姚气咻咻返回瓜棚，悔当初未立字为证，然悔之晚矣。
狄芳闻之，怒曰：“老匹夫失信，着实可恶也，兄勿忧勿急，妹自有惩其之策也。”夜晚，狄手持除草镰刀入李府，李员外正于庭前纳凉，忽见一女至面前，见女浑身湿透，水淋淋而来，其惊问：“汝何人？竟敢私闯民宅，滚！”狄曰：“吾乃溺水鬼也，闻汝言而无信，欲克扣姚谦之工酬，汝失信恶行，不按约付薪，今吾来，欲割汝之舌耳以惩之。”遂举刀向前，李员外大惧，顿魂飞魄散，瘫倒于地，叩头如鸡啄碎米般，颤声求饶曰：“吾，吾不敢，请饶恕，吾，吾即刻按约付薪，按约付之……”狄喝曰：“暂且饶之，若不按约付薪，明日取汝狗命！”言罢，晃身无踪矣。李员外大汗淋漓，头晕目眩，半晌方醒矣。
次日晨，李员外乖乖然至瓜棚，将工薪如数奉上，诚惶诚恐，频向姚谦赔礼道歉，求恕之。
姚谦得工薪，出资请高僧于河畔念经，为狄芳亡灵超度。姚临返乡时，狄送行，谢曰：“兄长，妹托兄之福，已可轮回，兄之大恩，妹来世定报之！”
姚谦载兴而归，其将瓜棚遇鬼之事告与家人，父母与妻皆惊奇不已，赞其此举仁也。姚之妻久而不孕，来年意外妊之，十月分娩，诞一女婴，女婴与父极投缘，特喜姚抱之。女婴长大，漂亮喜人，长相极似狄芳，姚此时方喻之，狄言来世报恩何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