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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鼠盗

四十七鼠盗

满清咸丰年间,东北通化县于家沟有一年轻樵夫姓于名晃,其父早逝。因家境贫寒,其年近而立,尚未娶妻,与老母相依为命,勉苦度之。

春一日黄昏,于晃打柴归,担柴行于中途,忽闻哀鸣之声。其循声望去,见一大山石上,有一大狸猫正耍一小老鼠。老鼠亦不知被狸耍多久,已腿软筋麻,然其毕竟不愿丢命,成狸之口食,艰难晃悠爬起,向石缝内爬之。鼠将欲至石缝时,狸速跃之,扬爪将其打回。如此反复数次,于晃视之难受,谓狸曰:“汝休得如此折磨鼠,若欲食则食,不食则放之。”狸闻罢呲牙,凶狠嚎之。其亦怒吼:“汝不准如此折磨!食则食,不食则放之!”

狸愤而嚎之,身往后躬,突向于晃然扑之。于晃急避,大怒,持腰间斧挥之还击。斧不偏不倚,正砍狸头,血光四溅。狸嚎啕倒地,痉挛亡之。其谓鼠曰:“汝得救矣,速逃之。”鼠钻石缝,逃之夭夭。其捡狸尸,挂于柴担,挑担归之。

于晃将狸剥皮洗净,入锅炖熟,与老母饱餐之。当夜,其酣睡中,忽见一老翁飘然至近前,问曰:“汝可樵夫于晃欤?”其点首,反问:“老伯寻吾何事?”老翁施礼曰:“今日,汝救吾曾孙一命,特来谢之。”言时,从怀内取出一金钗,续曰,“吾知汝家贫寒,请将此金钗收下,兑换银两用之。”言毕,老翁晃身不见矣。其惊醒,原一梦也。其点灯视之,见枕侧果有一金钗,其手持金钗告知老母梦中情景。老母闻后曰:“此梦中老翁定乃灰仙,至此谢恩。”于晃年幼时,亦闻老人常云,鼠修炼后即为灰仙,能神出鬼没。其暗忖:此金钗定鼠所盗之物,切不可进城典当,若被人知晓,当贼捕之,则百口难辩矣。

于晃将金钗匿之,日久竟将此事忘矣。其依然上山樵之,逢城内集市,挑柴入城鬻之。换米盐过日,仍清苦度之。

一日傍晚,于晃打柴归,又担柴行于大石处,与往常同,于此歇脚。其坐于大石之上,忽闻吱吱声,低首视之,原一小鼠至近前,似彼日所救小鼠,口衔一似耳环之物,置于其面前返回,其惊疑捡起,不知鼠何意也。其惑而不解,又见小鼠领另一鼠至大石上,见其不避讳。二鼠吱吱私语,耳环即发出声响,小鼠问另一鼠:“近日收获如何?”另一鼠曰:“晦气之极也……”其即刻喻矣,原金耳环乃译声器也!能将鼠语译成人言,其悦而静听之。

另一鼠续曰:“昨日夜,吾去于家沟觅食,至首富李裕家院外。忽嗅有浓香肉味,循味嗅寻之,嗅至院外东北角有一新土掩埋处,吾思,下定埋美食,挖一洞钻下即可得之。吾费力掘之,见土下果埋一木箱,木箱内定装美食,吾咬木箱板欲知之。费洪荒之力后,终将木箱咬一洞,见箱内非美食,尽装银锭也,即不能食,又不能饮,吾累苦矣,耶!枉费力乎!”

小鼠闻罢,哈哈大笑。于晃亦笑开颜,然笑后,其转而思之,箱内银锭对鼠而言毫无用处,可对己却天降横财也!若有此箱银锭,岂不发家致富,尚能娶妻。思至此,其顿悦矣,担柴欣然归之。

待夜深人静时,于晃持锹携袋,悄然出门。其识李裕家,李府乃远近闻名首富也,家有房百间,田百顷,于城内设铺,日进斗金。此箱银锭定其匿之,然其为何将银锭埋于院外?实费解也。

于晃至李府院外东北处,月光下细寻之,果见一新埋处有一鼠洞。其见四周寂寥无人,持锹轻挖之。顺鼠洞挖,果见木箱。其将箱盖掀开,满箱银锭,其欣喜不已。其尽装入袋,后将木箱盖之,填土踩实,负银锭袋,欲悄然归之。

正此时,于晃闻有脚步声,回首望之,朦胧月光下,见有二人持锹而来,其速匿于一大树后,屏气细观之。其见二人一胖一瘦,至新埋处,挥锹挖之。

二人显然非劳力者,始挖数锹,气喘吁吁问则慢矣。瘦者问胖者:“大人,为何不见木箱?恐记错位置矣?”胖者曰:“否,吾特意量之,离此大树十步即也。”瘦者续挖,见箱,速掀盖,惊呼:“箱内空矣!空矣!”胖者惊喜:“咦?果真空矣!”瘦者曰:“李裕果中招,将银锭取之。”胖者略思,诡异笑曰:“今来此观之,若其取走,正中吾策,箱埋其院外,本官正可治其盗取官库之罪,其浑身长口,亦难辨也。若其末挖走,依然能治其罪。若将其入牢,其家必送银赎之,吾等发财指日可待矣!”

于晃闻之大惊,忽思数日前,奉天府所设官库于通化城僻处,不知因何官库屡次被盗,数箱银锭不翼而飞,官府派诸捕快差役四处查访,亦抓多人审之,然无线索。衙门宋捕头因办案不利,数次被训罚。孰能料之?原此二人监守自盗也。闻其言语口气,胖者定乃知县刘泊善,瘦者则其师爷赵得席也。

刘与赵盗后,心慌意乱恐暴露,思之一策,先埋一箱于李裕院外,一者,待风声过,再取之;二者,闻李裕家有守犬,每晚绕院巡之,故箱外涂满肉汤,以此为饵,诱守犬嗅而刨之,引人续刨,则可祸架李裕,从中渔利也。

刘泊善得意曰:“李裕贪财蟊贼,果中吾计也!”赵得席不觉笑曰:“大人,若果真其所为,正上钩也。其偌大家产,比一箱银锭广矣,岂不唾手可得,嬉!”刘令曰:“将空箱埋之,汝明早去县衙检举,吾坐等。事成之后,吾自有奖之。”赵曰:“大人放心,吾定妥安之。”二人将空箱复埋,后蹑手蹑脚归之。

于晃速离此是非之地,归后,取银锭细视之,果见锭底刻有官印,“奉天府制”字样。其不敢用于市,恐招惹是非,遂掀炕洞匿之

次日上午,于晃正欲上山砍柴,忽闻村内鸡飞狗跳,有人嚎啕。其趋而视之,见诸捕快将李裕拘捕,连拖带拽往县衙押之,李裕连呼冤枉。于晃不觉哀叹,财招灾乎。其退归,心中喻矣。

傍晚时分,于晃打柴归。经山下小树林,闻林内有哭声,凄惨无比,其循声寻之,见李裕之千金莉儿正将一白绫套系于树杈上,欲头入套。咦?有人欲自缢,于晃急奔而去,将其抱住,斥曰:“莉儿,汝焉能自寻短见?”莉儿拭泪,伤心欲绝曰:“吾父被抓,罪名通匪盗官库,此株连九族之罪也。吾家速疏通知县大人。知县大人云,若抹此罪,需出万两白银,并让吾做小嫁知县。吾正妙龄,焉能做小于糟翁也?不如一死了之!”

于晃闻之,刘知县竟如此卑鄙,谋财霸女。其怒曰:“汝勿寻短见,先至吾家暂避之,待吾将汝父救出!”莉儿怔之,疑问:“汝救吾父?汝无资无势,如何救之?”其曰:“吾自有良策,若救不出汝父,汝再寻短见不迟!”莉儿见其语气坚决,点首应之。

于晃领莉儿归,从炕洞内取出银锭袋,不由其母与莉儿细问,毅然负至城内,入县衙,击堂鼓,言自首,毫不犹豫也。

刘知县坐等财色双收,李裕不认罪,然其老迈年高,焉禁得住酷刑?刘制冤假错案多矣,冤死鬼何止一人?其正得意之时,忽闻堂鼓响,赵得席慌张入室禀报曰:“大人,节外生枝,有人负银锭袋登堂自首,吾已验过,银锭正乃官库所失也。”刘不觉一怔,疑问:“其银锭从何而得之?”赵摇首曰:“吾已审问,其言,若释李裕归,方可明之。”刘愠曰:“竟有此事?即刻升堂审之!”

刘知县升堂,于晃抱银锭袋跪于堂下,刘拍惊堂木,喝问:“堂下何人?所为何事?”于晃不卑不亢曰:“草民于晃,居于家沟,今特为银锭丢失之事而来。大人,银锭皆乃群鼠所盗,匿于吾家炕洞内,今吾欲修炕,方发觉,速来交回,实与李裕无关,请大人释其归之。”刘笑曰:“荒唐!鼠盗后因何匿于汝家?为何不匿于吾家?”于晃释曰:“吾曾救一小鼠,其感恩戴德,欲有所回报,故盗后匿于吾家。吾闻鼠言,此银锭只少部,多部尚匿于另处,若大人欲求,可让鼠再盗之。”其佯装沉思。刘与赵闻之,大惊失色,刘疑问:“汝果真懂鼠言?”其点首应之。

刘知县闻之大骇,因其与赵合谋,从府库中盗银锭多矣,若鼠告知其匿处,则糟矣!计谋若败露,可有灭门之罪。刘速问:“汝懂鼠语,能否展示本官视之?”于晃答曰:“若大人能将群鼠聚之大堂,吾方可示之。”刘拍惊堂木,喝曰:“本官焉能将鼠聚之?来人,没收其所持银锭,将其先押入大牢,候审之!”

退堂后,内室中,刘知县与赵师爷密谋,刘忧曰:“此于晃不除,定误大事也。”赵目露凶光,挥手向下劈之,咬牙曰:“今晚送其上路,速了之!”

入夜,大牢内,灰暗灯光下,于晃与李裕同囚一牢,李裕遭酷刑,皮开肉绽,伏于地唉声叹气,已绝望矣。于晃于一侧,详述适才大堂经过,慰李曰:“吾已自首,汝尽可放心,不日即可出狱矣。”李裕摇首曰:“狗官心黑手毒,焉能信乎?汝稚愚也。”二人言谈之时,见牢门打开,有二差役手持钢刀,喝曰:“于晃,现奉知县之令,送汝西归之!”于晃惊恐问:“吾何罪之有?”差役冷笑曰:“死至临头,休得废话!”举刀欲砍,千钧一发之时,忽从地冒出一人,疾声止之曰:“且慢!”于晃细视之,大悦,止者原梦中老翁,灰仙也!

老翁用手指之,发出一光束,用定身法将二差役定住,二差役干张口,言语不得,手持钢刀不动,如雕塑般。老翁曰:“于晃,将李裕负之出狱,狱外已备妥马车,速登之!”

于晃负李裕上马车,老翁从怀内取出一纸,交于晃,曰:“此乃诉讼状,状告刘知县与赵师爷监守自盗官库,并栽赃陷害无辜,汝与李裕速奔奉天府告之,车厢内盘缠已备妥,吾候佳音也。”言毕,灰仙晃身不见矣。

于晃向天叩谢灰仙,赶车出城,直奔奉天府而去。天亮,二差役方醒,禀报刘知县,言于晃与李裕已逃之,去奉天府告状,刘闻之大骇,急令宋捕头率诸差役追赶,令曰:“汝近日办案不利,现立功赎过,盗官库二贼越狱逃之,汝快马将于晃与李裕追至,格杀勿论,即刻灭之!”

宋捕头率诸差役快马出城,打马急追。于晃驱车疾奔,然不及快马。中午时分,被快马追至。宋捕头率诸差役将马车围之,其喝曰:“盗贼休逃,速速送死!”于晃勒马停车,疾声曰:“吾非盗者,官库银锭因何被盗?现已查明,乃刘知县与赵师爷监守自盗,并栽赃陷害无辜,吾被仙所救,现吾与李员外奔奉天府告之……”李裕从车窗探出头,续曰:“现有仙所书状纸,汝等莫执迷不悟,助纣为虐!”

宋捕头闻罢,滚鞍下马,抱拳礼曰:“原来如此!因何此盗案迟迟未破,吾等尽受罚训,原狗官恶为也。请谅之,吾等即刻护二人北上讼状也。”耶!本追杀者幡然悔悟,变成护送者也。

奉天知府接状纸,惊异不敢怠慢,急奏朝廷。不日朝廷降旨,将刘知县与赵师爷正法于市,通化百姓闻之,欢呼雀跃,无不拍手称快也。

李裕大难不死,对于晃感恩戴德。莉儿被于晃救,欲终身相许以报之。李裕托媒,婚事即成。于晃娶莉儿为妻,美哉!其未忘鼠恩,每夜晚,于院外置放美食,让鼠尽享,然耳环却失效,从此鼠语再不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