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人去庄消
夜半更深，刀婆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她立刻起身下床，披衣穿鞋，施展轻功飞离竹楼，向野外一处山岗处掠去。
“主人，女主人已于一年前去世了。”刀婆在山岗前跪了下来。
唉！站在山岗上的陆离轻轻叹了口气，他长发随着夜风飞舞，衣袂随着夜风飘荡，显得他有些孤寂，又有些……洒脱。
“主人的丹田自从……那夜之后，就开始复苏了，只是，复苏的很慢……”刀婆继续说着。
庞飞雁丹田的复苏，陆离是知道的，因为自从那一夜之后，他就再也不用为她渡入真气了。他也不太清楚，自己特意修复都修复不好的丹田，为何会在那一夜之后自动复苏？其区别也只是由真气换成了真精。
“直到一年之前，主人的丹田已经完全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于是，主人开始练功，意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昔日的武功。可惜，她太急于求成，练功心切，以至于走火入魔，最后吐血而亡。”
陆离心中似有所悟，原来劫难来得如此之快，而且竟然是以走火入魔这种方式！
刀婆脸有戚然，继续说道：“老奴也曾经劝主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何必急于一时？但她却不想再等了，一旦有了机会，她再也不想做笼中的小鸟，一天都不想多做，她急于跟着两位小主人去游历天下……”
陆离说道：“我理解！”
这就像一个瘫痪之人，如果没有任何希望，就不会有任何想法。可一旦有了能让她站起来的方法，她就会不顾一切，立刻按方法实施，恨不得马上就能站起来。
“是老奴陪她到最后一刻，如果当时主人您看，或者两位小主人在，都有可能将她救转过来……”
“刀婆，你不必难过！他们都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刀婆心想：我又没难过！人生自古谁无死？生死，我早已看开了。我只是难过我功力不济。
“那两个小子回来过了？”
“嗯！是按照主人的叮嘱，出门游历整一年的时候回来的。”
“他俩哭了吗？”
“那两个小混账……”刀婆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在主人面前骂小主人不太好，“他俩在主人坟前坐了三天，然后就又出去游历天下去了，一滴眼泪都没流。尤其是老二，气死我了……”
“怎么了？”
“他说……他说……”
“说了什么？”
“娘你走就走了，怎么还把奖赏一块儿带走了呢？”
陆离没听太明白，是什么陪葬品，能让老二如此念念不忘？不过他也不在意，孩童的心思，大人无需理解，也许一件不起眼的玩具，都能让他们无比珍稀。
实际上，在李凡的心中，母亲就是奖赏，奖赏就是母亲，是一体的，没有区别，他只是故意说成了两样。
一滴眼泪都没流！陆离心中叹息了一声，果然没什么亲情呢，但，是修道的好料子。
刀婆说道：“主人，主人已经走了，老奴我今后当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你自己决定就好！”
“主人，”刀婆突然提高了嗓音，“我一直都知道，您才是我真正的主人，您不要对老奴弃之不顾啊！”
“我不是弃你不顾，而是我迟早都要离开这里，而我感觉到，那一天就要来了。”
“主人！”刀婆牙一咬，心一横，“那天晚上竹楼外，我多么希望在竹楼内的人是我呀！那时，我还算年轻啊！”
是的，那时的她并不算老，虽然脸上有丑陋的伤疤，但以主人的心境，根本不会在意这伤疤，而除却这伤疤，她的容颜还是很美丽的。说完这句话，她自信地昂起头，分开浓密的黑发，将整个脸，及脸上的伤疤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她的身我称呼也变了，不再称自己为“奴”，而是“我”。
这件事，她在心中反复琢磨了十年，今天终于说出来了，她如获释重，呜呜大哭起来。
哭声中充满悲伤、无奈、戚楚，这一哭就是半个时辰。陆离没有安慰她，没有抚摸她，他知道，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给她带来无尽的遐思，也就是无尽的误解，无尽的痛苦。
陆离的道心已经到了触悲不悲，处惊不惊，遇喜不喜的境界。他心境坚如磐石，亦如冷月，任你风吹云扰，岿然不动。
等她哭够了，哭累了，或者说是眼泪哭干了……
陆离轻轻地说道：“解散了鹿鸣山庄吧！然后去白玉山上的白云观，保护观里的两位道姑，并跟随她们学习道法。——这是你最后一项任务。”
陆离觉得，刀婆如果再接连两世继续修道，定能累积出修炼天赋，到时就可以以一世之功修成正果。从这种意义上说，人人都可修仙，不论有无修炼资质。想到此处，陆离心中一丝感悟升起……
又有新任务了，主人没有抛弃我！刀婆擦了擦眼泪。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那小主人呢？”
“不必在意，他们终会长大。”
“还有一个叫姚玉珠的丫头，修炼天赋极佳……”刀婆心想：我没有资格做她师父，但主人你有啊！好苗子，不收可惜了。
“也不必在意。她应该是未来‘五珠闹东海’的主角之一，将来自有人管她。”
刀婆心想：主人到底是主人，自己刚说个开头，主人就全知道了。
其实陆离也不是太清楚，关于“五珠闹东海”，他只是曾经听黄源真人提过一嘴，但具体闹的是什么，牵涉到东海哪些门派，他一概不知！他听到名字中有个“珠”字，并且“修炼天赋极佳”，就大致判断出此人应该是五珠之一。总之，未来的“五珠闹东海”之事，与他陆离毫无关系，也与刀婆毫无关系，他不想沾染。
……
半个时辰之后，鹿鸣山庄的人都被刀婆喊了起来，刀婆给他们做最后一次讲话，大意就是：你们辛苦劳作了这么多年，罪孽也还得差不多了，该回家了。然后发给他们足够的安家费、路费，催他们上路。告诉他们鹿鸣山庄从此不复存在。
在这十年之中，刀婆表面上是奴仆，实则是一庄之主。庞飞雁表面上是庄主，实则是被困笼中的小鸟，只是笼中的小鸟也玩出了众多花样。
刀婆的话，大家句句都听。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怀揣着银两，一手抱着鸡，一手牵着牛，离开了鹿鸣山庄。刀婆则打开鹿园栅门，将鹿群赶入山林之中，并摧毁了山庄所有建筑，带着剩余的大约三千两银子，向白玉山进发。她要按照陆离的吩咐，把其中的两千两送给正在华山建立门派的不二子，剩余的银两用来修缮白云观。
而离开的众人，其中一部分，回到家中一看：多年之后，家已经没有家了，也没有任何家人了。于是又转过头，带着银两，抱着鸡，牵着牛，回到了鹿鸣山庄。回来后却发现，山庄没有了，竹楼没有了，鹿园没有了，原来居住的草房也没有了。但田地还在，于是放开鸡牛，动手重新搭建草房，打算继续在此耕田度日。但是，鹿鸣山庄的名字是不能再用了，因为刀婆说过。
但这些，陆离都不会在意了。他告别了刀婆，踏着草浪而行，眼前景物不断变幻，踏行了一会儿，已是到了两千多里之外的井府洞天。
这就是缩地术。将身前的土地收缩，一步踏出就是数十里；踏过之后，再将身后的土地膨胀回原来的状态。土地在他身前不断压缩，又在他身后不断膨胀，恢复到原态。
汉末的诸葛武侯就曾用过缩地术，使许褚的快马骑兵也追不上他手推的车辇。但诸葛亮做为一名修士，参与世俗的政权斗争，最后也受到了应有的处罚。这件事是黄源真人告诉他的，而实施处罚之人也正是黄源真人。意在告诉他，做为一名修士，就该遵守修炼界的规则。不知为什么，陆离在施展缩地术的时候，会想到诸葛亮。
其实，缩地术压缩的不是土地，而是空间。空间被压缩，才造成存在于空间中的土地被压缩。
南竹叔曾说过：过早地开启了紫府空间，会对感悟空间之道大有益处！难道这就是空间之道？
南竹叔诚不我欺也！
这种空间压缩，并不会破坏被压缩空间中的人或事物。一路之上被压缩过的空间，有可能有人、有村庄、甚至有城镇，被压缩空间中的人、村庄也会被压扁，甚至薄如纸，但陆离并没有看到被压扁的人露出惊讶、惊恐的表情，他们一如既往，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陆离猜测，在他们的视觉中，空间并没有发任何变化，看起来还是正常的空间。只是在自己的视觉中，空间被压扁了。也就是说，压扁的只是自己看到的空间，而不是其他人眼中看到的空间。
难道每个人存在的空间都是相互独立的？不是共通的？——不可能啊！
也许空间并没有被压缩，只是我在空间中移动的速度太快了，看起来就像前面的空间被挤压了一般，身后的空间被延伸了一般。空间之道，真的很玄妙！还有很多未理解、未领悟之处。
也许我并没有成功玩弄空间，只是玩弄自己于空间之中也说不定。就像鱼儿戏水一样，也许鱼儿戏的不是水，只是戏弄自己的身体于水中……
陆离心中感悟重生，那种被召唤的感觉也愈发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