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红妆盛1
因着寻香和碧云现在都只剩些残魂,受不得白日的阳气侵袭,穆白一行人只能在晚上赶路,白日休息。穆羽笙忧心如此下去,明透的伤势会恶化,却不想,明透服过穆白带来的伤药,不过三五日,伤势便已好了大半。
如此昼夜颠倒,赶了十几天的路,终于到了昆仑山下。昆仑巍峨,终年积雪,山上十分寒冷,灵气却是十分充沛,明透到了山上,又修养了几日,身上的伤终于痊愈。
穆羽笙与穆白多年不见,心里有许多话想和这个久未谋面的哥哥说,穆白却不知是生性淡漠,还是长年在山上苦修,而使兄弟间感情变得十分淡薄。回到山上将寻香交给师父玉虚真人后,并未和穆羽笙多做亲近,只简单与他寒暄了几句,问了家中近况,便不再多言。
玉虚真人将被业火烧的不成人形的寻香带到自己的练功房,去了聚灵符,将自己精纯的灵力输入寻香体内,不多时,便唤醒了寻香的魂魄。
刚苏醒的她浑浑噩噩,连自己在何处也不知,直到玉虚真人连唤了她三声,她才看到原来自己已被带回了昆仑,兴奋地飘过去,想要拉住玉虚真人的衣袖,道:“太好了,我没死,我回到昆仑了。”
“寻香,你可知错!”玉虚真人看着这个被自己宠坏了的曾孙女无奈问道。
“我做错了什么?我没错,”寻香发现自己去抓爷爷袖口的手从衣袖上穿了过去,崩溃地叫道,“是那个妖女,爷爷,你不要被那个妖女蒙蔽了,是她放火烧我,她是妖魔,是邪祟,爷爷你快收了她,替我报仇啊!”
“事到如今你仍要执迷不悟吗?”玉虚怒道,“你可知你犯下了多少罪,杀人性命,取人魂魄,修炼邪术,一桩桩一件件皆死有余辜。”
“是,我杀了人,修炼邪术,可我都是为了杀那个妖女,这有何错,她是妖孽,我是为民除害。”
“你可知她是什么人,就敢信口胡言!”
“她是什么人?她就是用妖术迷惑笙哥哥的妖女,爷爷,你不要被骗了,她才是坏人。对了,笙哥哥,您要救救笙哥哥,不要让笙哥哥继续被她迷惑。”
“她是……”玉虚却突然噤了声,叹了口气,又道,“你可知,你是被红莲业火烧伤。红莲业火,只能被业力因果点燃,只有你造了恶业,或堕入魔道,身上沾染邪气,才会被业火所伤。你所造下的恶业,本应被业火之力烧到灰飞烟灭,是那姑娘留你一命,你竟还不知悔改。”
“不,你们都被她骗了,爷爷,你放我出去,我要找她报仇……”
“若她是妖魔,她何以能引来业火之力,清洗你身上恶业,又能不被业火伤到分毫!你就在我这静室阵法之中,好好反省思过吧!”
玉虚看着已经陷入疯狂的寻香,只能摇头叹气,将她的魂魄锁回那具残破的身体中,放置在练功房中,日后再慢慢度化,希望可以消解掉她身上的怨气,使她能重入轮回。而眼下,自己要先闭关,帮助修补碧云姑娘的残魂。
明透并未去追究他们到底会如何处置纪寻香,一来,是因为昆仑是当下修仙世家之首,威望极高,相信他们不会因为一个纪寻香而徇私包庇;二来,纪寻香本就已被业火烧的只剩几缕残魂和一口生气,除非大罗神仙下凡,否则谁也不可能将她医治好,就算昆仑有心包庇,这纪寻香也只能是个永远活在暗处的,不人不鬼的影子。
纪伯雄夫妻膝下只有纪寻香一女,自小便溺爱非常。虽知她在观海阁的胡作非为确实与她大家闺秀的身份有些不符,但也只是嘴上说了她两句,并未真的舍得惩罚她。从她留书出走开始,便整天心里惶惶不安,托了许多仙门中的朋友四处打听,就连她进入燕香楼之后的贴身侍女巧儿,也是他们买通安排在她身边照顾她的。
当然,巧儿并未告诉他们纪寻香是在青楼做花魁,只说寻香小姐在临海一处歌舞坊中学习歌舞技艺,现在已有小成,就连临海最大的帮派沧浪门的门主迟惊涛,都常常亲自来捧寻香小姐的场,对寻香小姐夸赞不已。
他们对迟惊涛有没有去捧场倒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是自己这个女儿在临海过得是否开心满意。在他们看来,自己的女儿就是这世上最好的,谁都比不了的,永远只有别人高攀他们纪家,没有他纪家女儿配不上的人家。所以,当日穆家拒婚,不论出于何故,都是不知好歹,而那郁明透,就是妖法惑人。
所以当他们知晓穆白急匆匆下山带回来的那团烧焦了的东西竟然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时,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是在青楼做花魁,还服食禁药“媚骨酥”,杀人取魂修习媚术。
玉虚语重心长和他们说的那些大道理他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们只愿意去相信寻香对他们说的那些话:“真正练习媚术的,杀人夺魂的,不是我,是郁明透!”
“她会控制别人的心神,是她颠倒黑白是非,是她抢走了我的笙哥哥,还故意陷害我!”
“那就是妖魔,会迷惑人的心智。从她被笙哥哥带回观海阁开始,笙哥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不是从前疼我爱我的笙哥哥了。”
“我亲眼看到她身上有妖火,如果她不是妖魔,如果她没有修炼妖术,那她身上的妖火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千万不要相信她说的话,也不要与她多接触,你们看,就连太爷爷,不过是与她多说了两句话,就被她迷惑了。”
“你们一定要帮我报仇,一定不能就这样放那个妖女逍遥法外,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两人上山之后的第三日午后,玉虚依旧在闭关帮忙修补碧云的残魂。一向寡言独行的穆白却突然前来拜访,说是因为纪寻香任性胡闹,在外闯了大货,给郁明透带来了许多麻烦,纪氏夫妇心中过意不去,想邀请郁明透和穆羽笙一同到他二人的别院小坐,要亲自斟茶替纪寻香向他们赔罪。
郁明透自从被花央带离穆家之后,性情便冷淡了许多,不似刚从空明岛来时那般喜欢热闹,再加上与纪家人本就不甚熟络,正要婉言拒绝,却又听穆白道:“寻香自小在山上被师兄弟宠惯,确实性子不大好,此次伤了郁姑娘也确实是她不对,但郁姑娘大人大量,想必并不会因此而与纪家伯父伯母置气,连一杯水酒也不肯赏脸去喝!”
“我便就是这般小气的了,什么水酒,什么赔罪,若他们真有此意,又何须穆二哥来强邀,而不是自己前来!”郁明透也说不上是为何,就是觉得心中憋闷,非得要将这些话都说出来才痛快。
“呵,郁姑娘到真是快人快语,但你可曾想过,你做的这些事,用的是我观海阁穆家远房表妹的身份,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代表着我穆家的立场。”穆白讪笑一声,又道,“日后若再出事,你走了便走了,但你可有为我穆家想过,可有为阿笙想过。就算寻香有错在先,你也该将她交回昆仑处理,你现在将她伤成了这般模样,若不是我师父压着,纪伯雄早就对观海阁施压要你偿命了,现在他们愿意退让,与你喝一杯和解酒便作罢,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二哥!”穆羽笙知道自己这个二哥因为玉虚真人当年原是要收自己为徒,后来因为不二仙人的原因,才放弃自己另选了穆白做关门弟子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他不甘心做这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所以他一直在与自己较着劲,“明透她并非故意不愿意过去,她只是身上的伤还未好完,才不大愿意走动罢了。纪伯伯那边还麻烦你先去帮忙回禀一声,我和明透一会就过去。”
“那便好!”穆白也知自己方才说的话却是有些过激,又不愿意在弟弟面前低头认错,此时见他已应下,便只道了句“莫要让纪伯伯久等”,便告辞了。
穆羽笙应下邀约,郁明透倒也没说什么,稍坐了一会,自己回房去给胸口的伤换了伤药,便和穆羽笙一起,到了纪氏夫妇的别院。
别院内似乎刻意遣散了伺候的下人,只留了穆白在别院门口迎接。纪氏夫妇见穆白引着郁明透和穆羽笙进来,也一并起身上前迎接,做足了一副诚心待客的样子。
厅中备了些水酒小菜,五人依次落座,方氏亲自斟了酒递给郁明透,郁明透虽然接了,却随手就放到了斟酒面前的桌上,没有半点要喝的意思。方氏看着她一脸冷淡的模样,怒从心起。
她向来自诩身份,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她才不愿意与郁明透这样来历不明身份,低贱的人有半点牵扯。现在自己屈尊主动示好,她这副冷漠自傲的模样是要做给谁看!若不是纪伯雄一直在给她使眼色,让她坐下,恐怕她已经掀了桌子走人。
穆羽笙看着席间气氛诡异而尴尬,只好自己端了杯,先开口向纪伯雄示好:“纪伯伯、纪伯母,我和明透本来应该一到昆仑便来拜访您二位的,只因为明透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才一直没有前来……”
“贤侄哪里的话,”穆羽笙话还未说完,便被纪伯雄打断,他满脸笑意,目光却是森冷,明明是在和穆羽笙说这话,眼神却有意无意从郁明透脸上掠过,“这次的事情,都是我和内人平时太惯着寻香,才让她犯下这弥天大错,还伤了郁姑娘,该是我们向郁姑娘赔不是!”
“郁姑娘,香儿也已经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了代价,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吧!”纪伯雄说着,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向着郁明透道,“郁姑娘,喝了这杯酒,这一页咱们就算翻过去了。”
郁明透看看方氏,再看看穆白,依旧没动。
“郁明透,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纪家人主动向你示好,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那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方氏拍桌起身,指着郁明透气势汹汹。
“你给我闭嘴!”纪伯雄横眉竖起,拉过方氏就是一记耳光,对她怒道:“都是你从小太过娇惯香儿,才让她犯下这等大错。香儿今日的下场,都是你这个做娘的管教无方,你给我自己回房好好反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