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观海阁3
“先生的意思是……”穆天恩已猜到他说的是谁了。
“不错,老道我说的,正是小羽子带回来的着丫头。旁人若想见异物,需得修为深厚,开启天目,不但极耗修为,而且稍有不慎还会伤及自身,而她天生异能,一双眼不但能见异物,且能有助小羽子修行,”老道又饮了杯酒,才继续说,“只是这样的人,生来命途多舛,福源单薄,老道刚才已帮这姑娘卜过一卦,知她父母双亲已不在世上,你们也不必再费心帮她寻了。”
听他如此说来,穆家父子皆替那女子惋惜。
“老道我这么多年从未向阁主求过什么,今次,却希望阁主能应老道一个请求,将这姑娘留在观海阁,以后就让小羽子带着她一起修行,莫要让旁人委屈了她。”
“先生的意思是?”穆天恩一时不明白,这莫不是是要让穆羽笙娶了这姑娘,虽然自己也觉得那姑娘没了双亲,是有几分可怜,但要让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去娶一个来历不明、只见过一面的姑娘,还是有些不愿。
“我哪有什么意思,老道只是见这姑娘可怜,她又愿意与小羽子亲近,你让小羽子带着她,以后能帮到小羽子不少。”老道知道穆天恩心里那点小九九,谁愿意让自己儿子莫名其妙的去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再说,这姑娘生来便有天目,体质特殊,本就比普通人有修炼的机缘,老道我白送你个了不得的徒弟,你还不乐意了。”
末了,又小声嘀咕:“姻缘之事,从来天定,老道又没非要让小羽子娶她。”
穆天恩尴尬的笑了笑,又面带难色的道:“好是好,只是这姑娘连个名字都没有,又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在府里,怕有损姑娘名节。”
“这有什么难的,就说是你穆家的远方表亲,素日极少来往,此次家里遭了难,才前来投奔。”老道看着一旁低头喝汤的女子,神色难得的认真,“至于名字么,老夫见她双眼如水晶琉璃,明净通透,那便叫作郁明透吧!”
老道沾着酒水,在桌上写下一个“郁”字。
“郁明透?”穆羽笙心中念叨着这个似乎是随口而取的名字,却又觉得没有比这名字更适合她的了,莫名觉得亲切有熟悉。
“据老夫所知,这百年间并未有哪个仙门世家或商贾巨富是姓郁,倒是曾有东浚之国巫蛊神族以郁为姓,莫非这姑娘来自东浚之国……”穆天恩喃喃自语,又立马推翻自己的猜测,“可这东浚之国离东海有数十万里之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老道我说可以便可以,哼!”说罢,老道饮尽杯中酒,放下筷子,向后院花厅走去,“走了走了,酒足饭饱,老道要去找个好地方睡觉去咯!”
当夜,穆羽笙做完晚课,准备回房睡觉,路过花园鱼池,远远看见两个女子坐在池边,脱了鞋将脚浸在水里打着水花,玩的不亦乐乎。那两个女子一个着黄衫,一个着绿裙,正是碧云和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女子。两人不时凑近在对方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咯咯”的笑声不断,似乎十分开心。
穆羽笙看了两人一会一会,忽然心下一动,向着那两个着黄衫的身影喊了轻一声:“明透、郁明透!”
那女子饭后便自己都花园散步,没一会就被碧云拉过来,一起到鱼池边玩耍,两人喂了一阵鱼,看着里面五彩的锦鲤聚成一团团煞是好看,两人看看四下无人,索性脱了鞋子将脚浸到鱼池里踢水花玩,那些锦鲤受了惊逃散开去,一会又三三两两聚拢开来,不时啄一下两人白嫩嫩的小脚,两人只觉酥酥麻麻的,好不有趣。
两人玩的正开心,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远远地在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郁明透!”
不二席上随口一说的名字,从穆羽笙嘴里喊出来,却仿佛是穿越了千年的时光,遥遥而来,缥缈悠远。有什么东西直冲头顶,仿佛有着纷乱的记忆浮现,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拼命拦着不让她想起,她有些恍惚,茫然地回过头,看见穆羽笙远远站在曲廊下,正看着她。
“你在叫我吗?”她看着他远远的问到,穆羽笙见她回头,却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笑了笑,也不回答,便离开了。
“你在和谁说话呢?”碧云也转过身来,却只看到穆羽笙已经走远的背影,“那是三少爷吗?不用理他,他肯定又是找不二先生去了。”
碧云猜的不错,穆羽笙并没有直接回房休息,而是直接去了老道住的客房,见客房门锁着,并未有人,便提气一个纵跃,轻飘飘上了屋顶,那不二老道果然正坐在屋顶上,脚边还放了几坛酒。
“你来啦,小羽子。”他偏头看了眼穆羽笙,伸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过来坐吧。”
穆羽笙笑着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提起一坛酒,拍开泥封喝了一口,是去年他和老道一起埋在后院的桂花新酿。他抱着酒坛顺着老道看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原来此处正好能看见花园的鱼池。
老道看着远处玩闹的两个身影,嘴角噙着一抹少见的笑意。
两人就在屋顶上默默的喝了一阵酒,直到月亮都爬上来了,碧云也带着那女子回房休息了,穆羽笙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师父……”
“嗯!”老道带着三分醉意看了眼穆羽笙,“就知道你小子不会白陪我喝酒,说吧,要问什么,老道今日开心,你问什么老道都答!”
穆羽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师父,郁明透,就是她本来的名字吧。”见不二不答,不知道算不算默认,又试探着问道:“她不会,是您女儿吧。只因你负了人家母亲,不敢相认,才放到我穆家来收养?”
“呸呸呸,你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老道突然惊叫起来,涨红了一张脸反驳,“老道一心向道,从不贪恋红尘美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个女儿呢。”
虽然说道“不贪恋红尘美色”时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底气不足,可这话却决计不假。
“那您为何要瞒着我和父亲她的身世,又交代我们一定要留下她还要对外假称是前来投奔的远房表亲?”穆羽笙看着老道,脸上笑容恳切,任谁也不忍心拒绝。
“你啊!”老道无奈,从怀里掏出一团白色的东西,穆羽笙接过打开来看,正是那郁明透在空明岛时所穿的衣裳,“知道这是什么吗?此物遇水不湿,遇火不燃,纤尘不染,穿上它妖邪不可近身。”
“鲛纱!”穆羽笙惊讶道。回想起那日那鲛人怨灵攻击他二人时,那团在她身前莫名散去的怨气,难道是这纱衣的缘故?
“什么鲛纱,普通鲛纱,只能沾水不湿,百金可得一匹,有点家底的仙门世家都会寻些来炼制法器。”老道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这是极品鲛纱,一只成年鲛人十年才能织出一匹,万金难得。自千年前,南海鲛人一族被魔族灭屠尽,这极品鲛纱便绝了迹。你说,明透那丫头穿着这么一身极品鲛纱出去,会如何?”
“如此罕见的东西,若是被心怀不轨之人知道,那……”
“找个理由把人抓了,逼她说出鲛纱的来历,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老道叹了口气,“你知道云雾山庄百年前险被灭门的祸事由来吗?”
“我听父亲和大哥说起过,是为了一张古琴……”
“当年栖凰琴之祸,毁了多少仙门世家……”老道捋着花白胡子,长叹一声。
“师父是否有些杞人忧天了,那栖凰琴引发祸事,皆因那琴乃是绝世神兵,可为这一件鲛纱衣,岂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鲛纱衣虽比不上栖凰琴,却难挡贪婪之人的窥伺。”老道拆穿穿拆他的故作不知,又是一声长叹,“小羽子啊,老道我大限将至,以后不能恐怕再护着你了……”
穆羽笙一听“大限将至”四个字,着实惊了一下,“咚”的向着老道就跪了下去:“师父……”
“你干什么,老道我是说大限将至,又没说我现在就要死。”老道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师父您吓坏徒儿了!”
“老道没和你说笑,从今日起,你定要牢记三件事,”老道正色,“一,不可再追查任何明透过去之事,也不要尝试解开她身上封印;二,此后不可再随意使用我教你的仙曲,特别是在明透面前,非到迫不得已,也只能做保命之用;第三,此后余生,你可负这天地,但决不可负她。”
穆羽笙听他教诲,心中大惊,对老道与那女子的关系更是好奇。
“若她从前所历乃是人间炼狱,不如忘了更好。”老道躺倒的屋顶上,看着天上的明月,心中默道,便让她先这般平静的过吧,困住她的阵法已毁,这逍遥日子怕是不多了。
“师父,你到底多少岁了?”穆羽笙一坛酒将尽,躺倒在屋顶上,看着如水月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道瞎扯。
“活得太久,早忘了人间岁月了,仔细算算,也有一千几百岁了!”
“一千几百岁,那不成了天上的神仙?”
“神仙哪有我老道逍遥自在,便是神仙天人五衰的一天,老道我本一介凡人,却凭着一丝神魂馈赠活了千年,不必守清规戒律,还有什么不满足。”
“嗯?什么神魂?”
“多嘴!不该问的别问!”老道自知失言,又当穆羽笙还是孩提时,去敲他脑袋。
这几日,穆家上下都在悄悄议论,小少爷从东海带回来的女子,一夜之间变成了前来投奔的表小姐,连住处也从客房搬到了紧挨着小少爷住所的菡萏园。
那菡萏园虽说当年只是依附雅苑而建的一座莲池,不二仙人云游四方,居无定所,收了穆羽笙为徒之后,便在穆府常住,又异常喜欢那一池莲花,府上便依着那池莲花建了个院子,院内建了专门赏莲的小厅,又移植了一丛翠竹,几间小屋收拾的干净雅致,专供不二仙人居住。
只是随着穆羽笙年岁渐长,不二仙人在府上居住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偶尔前来,也就在客房住上一两日,那园子也渐渐荒废了。
虽是如此,但那毕竟是整个穆家离雅苑最近的地方。
早已不再收徒的慕天恩更是决定要亲自教授这位“表小姐”修习功法,闲话的人更是胡乱猜测说那位表小姐许是老爷夫人默认的少夫人也未可知。
这穆老阁主虽有三个儿子,可老大穆越十年前和云雾山庄云桑成亲后,便常住云雾山庄,帮着云桑打理山庄事物,几乎不回观海阁;老二穆白一心修道,五岁便上昆仑求道修仙,至今不回,只偶尔传书报平安。
再加上穆天恩对自己这个小儿子宠爱异常,穆羽笙从小就表现出在修炼一途上过人的天赋,是以,自他记事起,便被寄予厚望,也被默认为下一任观海阁阁主的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