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没有个性的人的房屋和寓所
发生了这起小小事故的那条街属于那些长长的、迂回曲折的交通要道之一,这些街道从市中心四散辐射出去,通过外侧各市区并进入各郊区。这一对高雅的男女若顺着那条街继续朝前走一会儿,就会看到某种准保会中他们的意的东西。那是一座部分还保存完好的十八世纪或甚至十七世纪建成的花园,倘若人们从它那锻钢栅栏旁边走过,那么人们就会透过树林,看到在精心修剪过的草坪上有某种宛如一座短窗扇的小宫殿般的建筑,一座过去年代里的狩猎或风月小行宫。准确地说,它的拱形主体始建于十七世纪,公园和上部结构则是十八世纪的建筑风貌,正面在十九世纪修缮过并且已经有些毁坏,所以这整个儿给人一种有些被搞模糊了的感觉,就像重叠拍摄的照片;但它却会使人不容置疑地站住脚并说“啊”。当这座白色、低矮、漂亮的小宫殿打开它的窗户,人们就会看见一所雅致、安静的学者寓所内部沿墙摆着的书柜。
这个寓所和这幢房子是没有个性的人的。
他站在一扇窗户的后面,透过花园空气的嫩绿滤色镜望着那带褐色的街道,十分钟来一直对着表在数小卧车、汽车、电车和行人那被距离冲洗得模糊不清的面孔,它们快速旋转着进入他的视野;他估算着从一旁移动过去的群体的速度、角度、活力,它们像闪电一样快地把视线吸引、抓住、松开,它们在一段没有尺度可以衡量的时间里强迫注意力抵制,扯断,跳向下一个目标并全力以赴追踪它;简短说,他在头脑里盘算了一会儿之后,便笑着把表塞进口袋并断定自己是干了傻事。若是人们可以测量注意力的跳跃,可以测量眼部肌肉的功能、心灵的摆动和一个人为了在街道的流动中直起身子来而必须付出的种种辛劳,那么也许会出现——他曾这样想过,并像玩耍似的试图计算出这不可能计算出来的东西——一个数值,与这个数值相比,地图册为托起世界所需要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人们就可以估计出今天一个人什么事也不干就可以做出多么巨大的成绩来。
因为没有个性的人眼下便是一个这样的人。
是一个干事的人吗?
“人们可以从中得出两个结论。”他暗自思忖。
一个平平静静行走了一整天的人,他的肌肉功效比一个一天把一个很重的杠铃举起来一次的运动员大得多;这已经在生理学上得到了证实,所以日常平凡的小成绩因其社会总量并因其适宜于这个总和大概也比英雄行为将多得多的能量投入这个世界;是呀,英雄的业绩简直显得微不足道,像一粒沙子,被人怀着巨大的幻想放到一座山上。这个想法颇中他的意。
但是必须补充说明,这个想法之所以中他的意,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市民生活;相反,他只不过是爱给自己那以往曾经不同于此的爱好制造点麻烦罢了。也许恰恰正是那市侩,使他预感到一个崭新的、集体的、似蚁类的英雄主义即将开始?人们将会称之为合理的英雄主义并觉得这很美好。这种事今天谁会知道?!但这样的没有得到答复的极重要的问题当时有成百个。它们正在酝酿之中,它们让人坐立不安。时光在移动。当初还没出生的人不会愿意相信这一点,但当初时光就已移动得像一头骑乘的骆驼那样快;并非现在才如此。人们仅仅是不知道移向何方而已。人们也不太会区分什么是上和下,什么是前进什么是后退。“人们想干啥就能干啥,”没有个性的人耸耸肩膀心想,“在这团杂乱粘连在一起的力量中这根本就没有什么重要意义。”他像一个学会了放弃的人那样,甚至简直是像一个惧怕任何强烈碰触的病人那样转过身去,当他迈步走进毗邻的穿衣间、从挂在那儿的拳击球旁经过,他极快速、极猛烈地一击那个球,一个人怀着顺服的心境或处在虚弱的状态一般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