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平民娱乐
所谓“我流”实际上是自成一派的委婉说法。
眼前这位半四郎,竟然说自己是被剑道馆扫地出门的,太一觉得单凭他那惊天的一刀,也不至于在剑道馆“吊车尾”,岛国的诸位这么能打的咩?
半四郎随后的话,让太一才找到了合理解释,这与天朝武术的发展经历类似,随着战国时代结束,岛国进入较为和平的江户时代,剑道的功能也开始发生改变,虽然不至于像二十世纪以后那样几乎沦为一种艺术形式,但杀敌的主要功能已经相当弱化。
套路和姿态上的“美”感,成为当今剑道追求的主流,而半四郎的问题在于……用他的话说是脑子不好……他时常记不住各流派的动作要领,一直拿不到道馆的“免许”,成了多家道馆的肄业生。
半四郎醉心剑道不事生产,后来脱藩时带的钱财用光了,又不能在道馆传授剑道谋生,甚至差点到了要典当打刀的程度,还是因为在一次山贼袭击中救了又次郎老板,才得到赏识有了口饭吃。
太一很想打趣对方“再忍忍,乱世就要到了,屠龙术马上就有用了”,不过考虑到他木讷的性子还是作罢。
不过今天看到井伊直弼进城的队伍,太一真的感觉乱世就要到了,自己是该学点保命的本事了。
“半四郎先生,我就觉得你超厉害啊,”太一一副崇拜的语气,这到并非完全装的,“你也教教我剑道好不好。”
“不敢当,在下学艺不精,哪敢教授学生。”半四郎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连忙摆手道。
“半四郎师傅,半四郎师傅”太一也不管对方态度,顺杆爬道,“我也就是强身健体,顺便能够保护自己和姐姐妹妹,不需要多正规的。”
太一见对方脸上有些纠结,继续道:“我从小就很喜欢剑道啊,虽然町中道馆已向町人开放学习,但是由于家里没有条件,一直没能如愿,现今咱们都算是又次郎老板的‘家臣’了,您可不能再嫌弃我呀。”
半四郎被太一真真假假的话,忽悠的一个楞一个楞的,最终勉强答应下来,“又次郎老板早已安排下来,每日辰时到未时,你要在剧场学艺。音羽川座申时开始会准备每日傍晚的演出,这个时间你可以来找我。我会向又次郎大人禀报此事,到时借用宅邸的庭院就可以了。”
听说半四郎要请示又次郎老板,太一就有些傻眼,也不知道那位老板对太一这种明显占便宜的行为是什么态度。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一处规模极大的剧场,位于町街筋道上,位置十分优越。再往前不远便是“传说中的”江户官方游廓“新吉原”了,想来傍晚时分这条街上的客流量是相当可观的。
太一偷偷向远处游廓的方向瞥了一眼,略有些失望,那边大门紧闭,看来还没到“营业时间”。
“游女们大约巳时才会起来。”半四郎平静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太一的尴尬癌都快要犯了,不满的瞥了半四郎一眼,这种事不应该是男人间心照不宣的吗,再说自己又什么都没问,你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因为她们一般需要接客到丑时才能休息……”
“半四郎师傅,我不想知道这些!”太一抓紧打断这位,光天华日之下谈论这个也太羞耻了。
“喔,我以为你想知道,”半四郎叹了口气,“我也经常猜错又次郎老板的心思,他的反应也和你现在一样,人真是复杂啊。”
太一不再搭理陷入哲学思考中的半四郎,向歌舞伎剧场走去。
剧场的工作人员们倒是起的比游女们早,已在进进出出忙碌着。
这一世生在江户,太一也跟风看过几次歌舞伎,但远没有包括光枝在内的江户人那么痴迷。
现今歌舞伎的文化地位,自然没有明治时期被升为岛国国剧时那么高大上,更多属于风靡民间的戏剧,演出内容绝对属于下里巴人,粗疏易懂、极接地气。
这是与歌舞伎的起源有关的,战国末期,巫女阿国为筹钱重修毁坏的出云大神社,在全国巡演倾奇歌舞,算是开创了歌舞伎的先河。
那个时期,巫女确实是很“污”的,不仅侍奉神灵,还会兼顾卖春。与其工作性质有一半重合的游女群体,受其启发开始以歌舞伎表演赚流量揽客,那业绩刷的都惊动了幕府,这便是游女歌舞伎的时代。
与明清时期戏曲界开始封禁女伶的原因一样,不少人打着演出的名义公然卖春,实在是太有伤风化,幕府便明令禁止女子参与歌舞伎演出。
演出人选受到限制,但社会对歌舞伎的需求依然旺盛,聪明的岛国人民便挑选年幼的美少年演出歌舞伎中的女性角色,由于未成年的少年人一般会留若众头,即前额留有流海的发型,因此这一时期的歌舞伎,被称作若众歌舞伎。
好景不长,时间证明了人是一种十分博爱的生物,“众道”盛行造成的社会影响更加恶劣,幕府便又下指令,规定歌舞伎必须由成年后的男子出演,而江户时期男子成年后会剃月代头,又称野郎头,因此歌舞伎的最终版本,野郎歌舞伎就此诞生了。
歌舞伎既然发源于市井,最初被用于游女揽客,那便没法要求其阳春白雪,低俗笑话、荤段子什么的也是其重要组成部分,毕竟底层大众喜闻乐见。
一直到了明治时期,为确立歌舞伎国剧的地位,才实施了歌舞伎改革,让这种戏剧形式更加纯粹艺术化起来,说起来这与天朝东北地方搞绿色二人转改革倒是极为类似。
不过后来歌舞伎的艺术化道路,也造成它开始与底层受众脱钩,到了二十一世纪时,歌舞伎更多成为一种文化符号,而非大众娱乐了。
当然,对于经历后世大荧幕小荧幕、大剧场小剧场洗礼的太一来说,即使是现在这种“亲民”的歌舞伎,实际上也没多大吸引力,还不如看相扑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