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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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裂隙顿生

我窘得脸通红,双手捂着脸说:“春姐!乱说!”

詹晓宇也低头看着我说:“老婆!”

我站起来就往外走。这个活动我宁愿不做了,我讨厌阿春和杨总这些人聚在一起时,动不动就弄得满屋子都是那种性的味道。尤其是今天,那个姓杨的好像每句话都在提醒我,曾经和他发生过的事。

詹晓宇回身跟俩人道歉:“对不起,我带她去医院看看。”就揽着我的肩膀下楼了。

坐上车,他满腹狐疑地看着我说:“老婆,你今天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我心情很不好,用手抹一下涌出来的眼泪,说:“回家。”

我好烦啊。

詹晓宇问我:“就是这个人给咱的房子打的折?”

他不问还好,一问,我万般委屈涌上心头。要不是这个房子,我怎能自投罗网?

看我在哭,詹晓宇的怒气渐渐聚集起来。“老婆,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个人想欺负你?”

夫妻两人要是感情好,心意一定是相通的。他也被异性骚扰过,明白见到不愿见的人那种不舒服。

他的油门踩得有些狠,这样在拥挤的城市里开车很危险。我说:“你瞎想,慢点开!”

他烦躁起来,语气开始不那么友善。“快说,怎么回事?!”

我也烦,口气也开始不耐:“有病啊,没事找事!”

他右手在方向盘上狠狠一拍,脚下同时使劲,车子一下子顶上了前边那辆别克,把人家车顶得斜横在马路中间。后面两辆车没刹住,也撞上来,造成一起主干道四辆车追尾的大型交通事故。

这下我俩都冷静下来了。

后面车一辆接一辆停下来,眨眼的功夫,单侧四车道的宽阔马路上,由北向南的车辆停了一片,马路秒变大型停车场。

我明白,这个时候不能搓火了,必须叫詹晓宇完全冷静下来,应对眼前的局面。我双手抱住他的右臂,可怜兮兮地叫道:“老公!”

平时我一示弱,詹晓宇马上就会软下来,可今天他没有。他抽出被我抱着的胳膊,打开车门下去了,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上。

我视线追随着他,看他先上前看看前面的车,又走到后边,看看我们的车尾,和后边两辆车。追尾我家车的,是个女司机,此时正讲着手机。多车追尾,责任一时不好界定,大家都在等着交警和保险公司的出险人员。

詹晓宇重新回到车上,头趴在方向盘上不动,也不说话。我又轻声叫了声:“老公。”

他没抬头,闷声闷气地说:“回家再说。”

我家车和后面顶我们车的那辆女司机的车,损坏得最严重,前后保险杠都撞掉了,只好叫拖车拖到修理厂。事故处理完,都快到晚上下班的高峰时段了,我和詹晓宇午饭还没吃,我听他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

“打个车去万象城吧。”他说。

我想说,家里还有一屋子老老小小啊。看他的脸色,话没有说出口。跟着他打上车,一直开到万象城,他也没有说话。下了车,走在前面,径直朝西堤牛排店走去。

我们俩已经大概有小一年没来这里吃饭了。今天他把我带到这里来,一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说,因为这个店最里面那个靠窗的卡座,承载着我们俩太多的悲欢苦乐。

因为是晚餐刚开餐的时间,店里没几个人,我们的卡座还空着。詹晓宇走过去坐下,看我坐到对面了,开口说道:“讲吧,出什么事了?”

我摇头:“没事。”

“你敢不敢在这里,在我们感情的圣地说假话?”他的声音里有了愤怒的味道。

我低头不语。

“那天我来取餐,你坐在这里,看着我掉泪。那天我们在这里复合了,从此我就把这里当成了见证我们感情的圣地。今天我带你过来,就是要听你一句真话。他给你把房价降下来以后,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我永生都羞于启齿的事!那是我的噩梦,缠绕了我那么久的噩梦,没有心理医生,我就走不出来的噩梦!我不能告诉你呀,你不要再逼我了!

我抬起头,在他依然清澈眼睛中,我看到一个惶然无助的自己,像一株风雨中的小草,飘摇在无法承受的重压里。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呀,不要掉下来,我已经快要被淹没了。

我张口要说话,才发觉嗓子干疼,发出的声音暗淡嘶哑。“你不要再问了,和你的遭遇差不多。我们都躲过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都躲过去了。”

詹晓宇双手捂在脸上,不再看我。房子,我们都是为了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自己的小窝,经历过不堪回首的往事。我的宝贝比我幸运,他还差一步,没有迈过那道门槛,而我,不但身受奇耻大辱,还留下一个孩子,一个即将跟詹晓宇叫爸爸的孩子!

我不能说啊!孩子何辜?这件事一旦揭露真相,孩子怎么办?我还能把他送还姓杨的吗?不送的话,詹晓宇能接受吗?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接受了,我自己于心何安?我们的感情从此就会变成肉夹馍,中间永远夹着一个孩子,两个人永远无法靠近了!

为了我的婚姻,为了我的爱情,我必须把打掉的牙,生生咽回肚子里去。

“詹晓宇!”我连名带姓地叫着他的名字,在我们6年的感情生活里,这是第二次。“你爱信不信!从今天起,我俩扯平,你再也不用对我心怀愧疚,再也不用对我那么好,从今天起,我们同床异梦也好,貌合神离也罢,信任没有了,一切都无所谓!”

我把谎言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是我在32年的有限生涯里,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卑鄙、如此荒诞不经。我作势站起来要走,心里说:宝贝,拉住我,不要让我离开你。可他依旧捂着脸,眼泪顺着手腕流下来,把两个袖口都洇湿出深色的印痕,人却依旧无声无息。

我慢慢挪着脚步,极度祈盼他从后面追上来,拉住我,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拥我入怀,可是没有,他没有。

我脑子里的想法奇形怪状。我家那车,前后保险杠都撞掉了,像不像我婚姻的一个谶语?我就这样在万象城里走,脚边有扶梯了,我就站上去,前面无路了,我就调头。也不知走了多久,外面天都黑了,商场里华灯耀目,一派人间富贵景象,可是,这些都跟我无关哦,我的詹晓宇呢?

我满心都是詹晓宇。说来也不可思议,人家别的女人生完孩子,一心一意地把心思都扑在孩子身上,可我却不是,我对孩子也喜欢,高兴的时候也抱抱,但对孩子绝不依恋。我曾暗自分析过,或许是当初怀着的时候,一直被孩子的来处折磨得发狂,一度想打掉,又或许生下来后,都是老人在带,母乳不够,心理医生要我正视身材管理和情绪管理,我索性就不喝那些下奶的汤水了,孩子满月后就全程喂食奶粉。我跟孩子的心理链接和生理链接一点都不紧密。

我都是32岁结婚生子的女人了,还满脑子宝贝詹晓宇,可笑不?坐在星巴克墙外一个窝风的角落里,我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腿上,无声地问自己。

一双脚出现在我盯着地面的视线里。接着一只手轻轻抓住我的胳膊要拉我起来。

我也没看看是谁,顺从地站起来,他把我抱在怀里,低下头来吻我。

他一只大手放在我的后脑上,一只手扣在我的腰上,让我无法动弹。那吻的方式也不是詹晓宇的,我推他,他抱得紧,我推不开。这里是星巴克的西侧外墙,侧面有大约两米的门斗墙,防止冬天的冷风直吹入室。我就在两墙的夹角里,被人抱住动弹不得。

我心里没有恐惧,只有欲呕的厌恶和恶心,一定是那个人跟着我和詹晓宇,后来又跟着我。我费劲挣脱出来,用衣袖使劲擦嘴,就是不能随地吐口水,要是能,我会吐得满地都是。

我恶声恶气地问他:“还有完没完?你是以为我不敢报警吗?”

他说:“听阿春说你生个男孩,算时间,应该是我的。”

“孩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就做亲子鉴定。”

我要走,他拦住不让,双臂撑在墙上,把我圈禁在内。此时我才有了恐惧的感觉——要是詹晓宇找我,看到这幅景象,那我们的一切将会就此完结。我已经失去他一回,万幸捡回来了,要是再失去,此生就会再无交集。没有詹晓宇的日子,我过不下去。

为了尽快离开这里,我暂且屈服。“你放我走,以后的事可以商量。”

“不能食言。我离婚两年了,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

“我有老公,很恩爱。”

“就是那个比你还小的小孩?买个房子还得老婆出去求人的小孩?”

我矮下身子,从他腋下钻出去。没理他,匆匆走到星巴克门前灯火通明的地方。我站住喘口气,视线所及之处,我看见詹晓宇背倚着一根灯柱,一只脚朝后抵在灯柱上,双臂抱在胸前,看着我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