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王哥来了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我们共同面对,并肩抵御外部袭来的疾风骤雨。虽然健身房的转让协议、茶楼的协议都有,但毕竟里面有做手脚的成分,调查组都是什么人啊,人家都是在毛线衣上逮住个毛球就能拆了衣服的主,协议的内容在他们看来毛病一大堆。为了逼出阿春,这两处都挂牌停业了,我和詹晓宇一下子断了两块基本收入,顿时感觉出惊慌。车贷算是刚刚还完了,可房贷还压在头顶呢,光靠我写公众号的一份收入,完全无法支撑全部生活,更何况詹宇桐上寄宿学校的费用,并不亚于车贷给我的压力。
我心知阿春的事情,一定不是茶楼那处房产违规操作购买那么简单。要是这么点事,她大可以补齐购房款,完全不用资产套现匆忙跑路,又急吼吼地嫁外国人拿绿卡。她这么干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改换身份,逃避中国法律的制裁。可是现在追逃工作那么有成效,她大概率是逃不了的。从网络上,我得不到一点端倪,就连老李公司爆的雷,所有信息也都被和谐了,偶尔见着个标题,点进去,也是“您所浏览的网页不存在”。跟小晨姐打听了一句,小晨姐正色告诫我:“这个内容一定不要碰啊,我可不想再被封一次。”
我哪敢啊!公众号要是再被封了,我就得喝西北风了。詹晓宇暂时无事可做,因为不知道健身房何时可以重新开业,不敢贸然去面试别的工作,就在平台上注册了一个滴滴号,暂时加入了滴滴司机的行列。开凌志车跑滴滴,太奢侈了,还费油,他把凌志换给我,自己开着那辆小现代出去拉活。我们两个人都读了大学,可几年的报社安逸生活,把我们养成了不能展翅高飞的鸟,放眼一望,竟找不到一份上手就能干的像样工作。
说来也怪,人在有事做、有钱挣的时候,夫妻间不愉快的事也多,闹个别扭、陷入冷战仿佛家常便饭,感情在有钱花的时候似乎并不美好。等到生活陷入窘境,收入因意外骤减甚至停顿,两个人都没了矫情的资本,关系反倒单纯起来。
“哎,你跑滴滴赚那两个辛苦钱,把大好时光都浪费在路上了。要不还是把老本行捡起来,来小晨姐这里一起做公众号吧,她现在运营得还不错。”晚上临睡前,我接了一桶热水让他泡泡脚,有些心疼地跟他说。
他有些不自信:“放下这么多年了,手生了,怕写不好。”
“健身书都出了,怎么还有这种担心?”
“我离开报社,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健身房工作,自己的健身也没丢下,烂熟于心的事不用费脑子,记下来而已。”
“试试吗,先叫小晨姐给你挑一个简单的选题,试一试又没有成本。”
“老婆,我从报社出来后,一直在做没有技术含量的事,健身、送外卖、带货、跑滴滴,有时候挣钱也不少,可都不是能够提升自己的事情,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废了?”
看着他已经不再那么清亮的眼睛,我心里涌上一阵悲伤,站在沙发边上,顺势将他的头揽到怀里。他伸手搂住我的腰,好几年了,我们都快忘了彼此间该如何传情达意,此时的相拥,竟带着满满的沧桑感,“我们是不是已经老了?”我带着哭腔问他。
那天晚上聊完那几句后,詹晓宇把寝具搬了回来,我们小心翼翼地重温暌违已久的夫妻感情。近距离看对方的脸,方才发觉,曾经的隔阂与疏离,已经被岁月的刻刀细细地雕进彼此的皮肤里,我们两人的脸上,都明显地写着倦怠和疲惫,脸上的胶原蛋白流失很多,面庞都不再饱满圆润。真的不该啊!詹晓宇才刚30出头,应该是男人最好的年纪,却还没有绽放,就现了欲谢之相。
“对不起宝贝,跟我在一起,叫你吃了好多苦!”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心里由衷地过意不去。
他把手覆在我的手上,闭着眼睛说:“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啊。”
以前,我会刁蛮地折腾他:“好啊,你敢这么说!还不道歉!”现在不会了,能做的,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无言以对。
时近午夜,我们躺在床上已经昏昏欲睡了,微信的铃声突然响起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我抓起手机一看,是阿春,顿时睡意全无。
她发的是语音:睡了吗?有人告诉我,你和晓宇都被我牵连了。
我赶紧回复:没睡。你在哪儿?茶楼和健身房都被停止营业了,啥时能开还不知道。
停了两分钟。我一直举着手机等她说话。
我在欧洲。事情挺复杂,一两句说不清楚。你和晓宇先找点别的事做,不用害怕。
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却再也没有回复。
詹晓宇也再没了睡意。我们一起等了半天,手机一直沉默。
阿春叫我们先找点别的事做,一定是她闹的事不小,茶楼和健身房暂时都开不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只得另谋出路。
还没等我和詹晓宇想出另谋出路的办法,一个极为偶然的机会,让我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知道阿春做了什么事,才砸出这么大的水花。这件事要是真的,阿春此生再不会以自由之身,重新踏上这块生她养她的土地了。
詹晓宇送人去高铁站,放下人掉头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路边打车。那人带着一顶棒球帽,遮了半张脸,离得远没看清,车开近了才发现,是带他入健身行的王哥。他在王哥身边停下,放下车窗,用怪腔怪调的港普说:“去哪里啊,我送你啦!”王哥伸头一看是他,拉开车门就上了车。
下午5点多的时候,詹晓宇给我打个电话,让我去万象城,说王哥过来了,他们在一起已经待了一下午,晚饭叫我过去一起吃。他说,你别开车,我和王哥喝点酒,你把车开回去。
我过去的时候堵车,到潮州菜馆时,他俩已经点好了菜,就着先上来的小凉菜喝起来了。几年没见,王哥有些发福,以前看着精干,现在脸上都透出了几分慈祥。我打了招呼,说:“王哥,看来日子过得蛮惬意,都快有幸福肥了。”
王哥说:“惬意谈不上,肥是真肥了。”
詹晓宇说:“年轻的时候在意女孩的回头率,大家都一把年纪了,早没那份心思了。我都一年多不练了,你停的时间更长了吧?”
“我都好几年不碰那些器材了。开了几家连锁,一个门店找个店长,我当甩手掌柜。这两年迷上了钓鱼,置办了一整套装备,闲时几个钓友开车开出百十公里,到山里的深潭去钓,在小城市享受慢生活,完全是另外一种感受。现在叫我回来过你们这种被狗撵着跑的生活,我是死活也不回来了。”
我问他,在老家做健身房,客源多吗?挣不挣钱?
他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我和詹晓宇,“要是不挣钱,我还有闲心跑出去钓鱼吗?小城市里也有一部分富裕阶层,他们在日常生活里也追求品位,爱美追靓,只不过没有你们玩的高级罢了。我们那里消费低,大家手头的余钱,可能比大城市的普通人还要富余,我在这里十几年,很明白表面上看起来光鲜的一些人,背地里过得有多窘迫。”
我的脸都被他说得热烘烘的,无言地低头吃自己面前盘子里的几根青菜。
詹晓宇倒是坦然:“王哥,你说的就是我呀。阿春跑了,走前跟我签个协议,给我健身房51%的股份,法人变更成我。现在她出事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把健身房给暂停营业。今天你碰到我,我没好意思说,收入一下子断了,我是在跑滴滴挣点钱,不然活下去都是问题了。”
王哥对詹晓宇说的一点没感到意外:“我就知道她早晚会出事。这些年里,她做的那些事真不算太地道。”
他的话一下子引起了我的兴趣。阿春投巨资开健身房让王哥出面管理,莫不是王哥真的知道一些我们不了解的内幕?我直视着王哥的眼睛,问道:“王哥,以我跟阿春的接触,觉得她是个洒脱率真的姐姐,她对我和晓宇也不错。不知你说她做事不地道,指的是什么?”
王哥自觉有些失言,掩饰地说:“其实我了解的也不算太多。她对晓宇的事你不是知道吗。”
詹晓宇闻言有些坐不住,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看詹晓宇走远,我问王哥:“能再跟我说说吗?晓宇跟她其实没发生什么,不然我也不会跟她成朋友。”
王哥摇摇头说:“你们现在关系不错,我没必要背后说她。她也跑出去了,以后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你还是别问了。”
他越这么说,我的好奇心越大,看詹晓宇从洗手间那边过来了,就说:“那就当着晓宇面说,我们都不解,是怎么被她牵连进去的,这件事一定得弄明白。”
见詹晓宇坐下,我催促王哥:“你知道些什么,就告诉我们吧。我们就是死,也得做个明白鬼是不是?”
王哥看看詹晓宇,说:“那我就跟她说点吧。”
王哥的一席话,让我大吃一惊,阿春原来开健身房不是为了健身,开茶楼也不是为了喝茶,这一次她要是不跑,后半生大概就要到电网高墙里面洒脱率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