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的细胞:癌症的进化故事与治愈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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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多细胞合作中的骗术

没有什么比跟这么一种人合租更倒霉的了:他们总是不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家务,弄得乱七八糟又不自己打扫,怎么说也不听。如果你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个差劲的室友,你就会知道与一个不出力也无法公平合作的人共事有多么困难。如果把体内的癌细胞比喻成坏室友的话,那么癌症就像一场讲讨厌室友的二流电影。一开始,这个室友吃了你的东西却不洗碗,制造的垃圾和脏衣服堆积如山。然后,情况变得越发糟糕。有一天,你回家后发现这个给你带来噩梦的室友又邀请了一位懒惰的朋友无限期地住了下来,而第二天,他们每个人又都分别邀请了一位懒惰的朋友来此长住,以此类推,懒惰室友的数量呈指数级增长。他们占领了整栋房子的每个房间,将一切所见之物消耗殆尽。终于,再也没有剩余空间了,但他们的队伍还在不断扩张,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挣扎着想让这片混乱局面恢复秩序,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正常细胞生活在复杂但有条不紊的多细胞生物体内,对它们而言,癌细胞就像是一群从天而降的可怕室友,落入一个各方面井然有序的文明之中,并造成了严重的破坏。癌细胞把多细胞生物体这个辛勤工作的集体,转变成为一片到处是剥削、勒索和冲突的荒原。随着不断的分裂和生长,癌细胞对人体的侵占越来越严重,它们可能会从一些单纯的“坏室友”细胞,演变为对构成我们多细胞生物的细胞社会结构的严重威胁。

但并非所有坏室友都会把你摧毁。一些不好的室友不过是比较笨拙又随心所欲,他们懒惰成性,对自身散发出的负能量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并以此剥削压榨你。当作家雅各布·布罗根(Jacob Brogan)被诊断出患有甲状腺癌时,他将自己的癌症称为一个安静的室友,一直与他同住,偶尔把脏盘子留在水槽里,但大部分时间都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布罗根写道:“对于癌症,我们并没有有意地迎接它们进来,而是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与癌症签下了租房合同。”布罗根的比喻用到生物学上也恰如其分:通常,我们身体里的癌症就像一个沉默的室友,有时我们在数十年之后才察觉到它的存在。

将癌症比喻成室友——无论是懒惰的、具有破坏性的,还是绝大多数时候保持沉默的室友,是把对抗癌症比喻成战争之外的另一个选择,而且对许多癌症来讲这个比喻更加合适。从许多方面看,癌细胞不承担它作为多细胞生物体的一部分所应该做的工作,很像一个不干家务活的室友。癌细胞消耗资源,就像贪吃的室友。癌细胞会疯狂繁殖,加重身体的负担,就像不负责任的室友邀请懒惰的朋友住进来一样。

就像吃白食的室友一样,癌细胞充分利用了多细胞生物体的协同性,为己所用。虽然癌症这个室友很难相处,但你并非一定要消灭它。在很多情况下,如果关系并不融洽,我们也可以寻求与其和平共处,而不是消灭它。我们可以学会与癌症更有效地相处,一起生活,甚至可以把它变成一种更容易与之共存的疾病。

在本章中,我将癌症视为体内的坏室友,一个作弊者,它有时会搭多细胞生物体内正常细胞的便车,有时又会主动利用它们。骗子总是违反与他人共享空间时所应遵守的规则,不论是潜规则还是明文规定。同样,癌细胞就是骗子,因为它们破坏了使多细胞集合体成为可能的细胞社会规则。在本章乃至本书中,我将作弊定义为破坏共享规则,以使自己受益的行为。

我说癌症是骗子,并不是暗示癌细胞故意破坏规则,只是表明癌细胞在演化中成为规则破坏者,因为这样做的癌细胞具有演化上的优势。正如我在上一章中讨论的那样,自然选择可以塑造一个群体(无论是自然界中的生物还是体内的癌细胞),而使得个体的行为看上去似乎具有目的性和主观意图。称癌细胞为骗子,是指它们在演化中学会了一种剥削的行为模式,破坏多细胞合作的规则,牺牲整个身体而谋一己之私利。Talking about cancer cells as cheaters is shorthand for saying that they evolved to behave in an exploitative way Melanie Ghoul, Ashleigh.S. Griffin, and Stuart.A. West, “Toward an Evolutionary Definition of Cheating,” Evolutio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Organic Evolution 68, no..2 (February.2014): 318–31.

有了这个类比做基础,我将讨论癌症在让多细胞机体成为可能的细胞合作过程中是怎么搭便车的,以及机体的演化如何有利于骗子细胞。首先,让我们看一下我们过去对癌症的定义,以及关于癌症的不同定义和理念是怎样被整合入细胞欺骗的框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