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介词与习语

儿童习得介词的时间较晚。许多研究人员都在关注这一语言现象，斯特恩收集了儿童第一次使用介词的年龄数据：最早的儿童是在1岁10个月，而初次使用介词的平均年龄是2岁3个月。不过，笔者对孩子多早使用介词毫无兴趣，而对儿童习得介词的过程更为关注：观察这帮小家伙不可避免地第一次犯错，他们的小脑袋瓜里会产生怎样的困惑。斯特恩提出有趣的说法，儿童一旦使用某些介词，他们就会频繁地使用，但区分介词的能力并未跟得上使用速度；曾有一段时间，他的孩子们都会把同一个介词安插到所有句子中：希尔达（Hilda）使用“von”，伊娃（Eva）使用“auf”。笔者从未在丹麦儿童中观察到类似情况。

起初，所有的儿童都不会使用关联词（connective words），而是将最想要表达的内容直接说出，比如“Leave go bedroom（我能去卧室吗）？”“Out road（我要去马路上）”。第一次使用介词大多出现在固定搭配，比如“go to school（去上学）”“go to pieces（破成碎片）”“lie in bed（躺床上）”“at dinner（在用晚餐）”。再过一段时间，孩子会自由地使用介词，犯错也随之出现。这没什么好惊异的，因为在所有语言中，介词的用法最具独特性与任意性。其主要原因是，即便介词的语法规则早已制定，一旦不使用固定词组表时间、地点，那么介词的用法就会变得极为模糊，另外从逻辑上讲，介词与介词之间的用法又极为相似。笔者曾经记录儿子在介词使用中所犯的错误。通过分析，笔者发现，假如找出与介词搭配错误单词的同义词或者反义词的话，那么该介词与该错误单词的同义词或者反义词的搭配是正确的。可见，早在他使用这些介词之前，相关介词的用法在他的脑海中已然模糊不清。

介词的多重意义有时会引发歧义，譬如：一名小女孩坐入浴盆，听到她妈妈说：“I will wash you in a moment（我马上给你洗）。”她却回答：“No，you must wash me in the bath（不，你要在浴盆里给我洗）！”小姑娘混淆了“in”表示“在……里”与“在……之后”的用法。我们还知道上学的孩子会被问及“What is an average（平均数是多少）？”儿童随即回答：“What the hen lays eggs on（是母鸡下蛋的地方）”。甚至，科学家也会混淆介词的用法。他们会想当然地说“Something has passed over the threshold of consciousness”，这是一个隐喻，和人们跨过门槛类似。如果继续使用这种隐喻的话，那么与之相悖的情况可称之为：某种事物处于门槛之外。但是，心理学家却像孩子一样思维简单，他们会把“under（在……下）”视作“over（在……上面）”的反义词，由此经常谈论“lying under（or below）the threshold of our consciousness（在我们意识之下）”，甚至创造了一个拉丁语单词“subliminal（潜意识）”。[7]

儿童可能会在动宾结构中不使用介词，如“Will you wait（for）me？”或者在不及物动词的使用中不添加介词：“Will you jump（over）me？”又或者他们混淆了动词不定式的用法：“Could you hear me sneezed（sneeze）？’。当然，这一点无需再多举例。

多年来，我在《语言进化论——特别着重英语》一书中指出，简单的语言结构甚至对母语使用者来说都有好处。但是，赫尔曼·莫勒（Hermann Möller）教授在一篇学术评论中反驳了我的观点。他认为，对于成年人来讲，学习外语的主要困难在于“强势、随意地使用规则所造成的语言陷阱数不胜数。”即便如此，这些问题依然无法与形态学为儿童带来的困难匹敌。在谈及介词选择时（这对外国人来说绝非易事），他指出：“儿童学习母语，无需过多的脑力思考。”这样的论断并非建立在实际观察基础之上。至少，从笔者观察儿童习得语言的经验上看，步入能够准确发音的人生阶段，儿童依然会使用许多违反母语规则的措辞，这也正是学习外语容易犯错所在。而许多孩子的语言都是把两种表达方式混杂在一起。因此，学习一门语言也就意味着你还要学习话语之外的其他方面，因为我们无法给出忽视它们的理由。

[1] Rudolf Meringer，Aus dem Leben der Sprache，Berlin，1908.

[2] Pamela Glenconner，The Sayings of the Children，p.3.

[3] Pamela Glenconner，The Sayings of the Children，p.19.

[4] See Clara Stern & William Stern，Die Kindersprache，Barth，1907.

[5] See Rudolf Meringer，Aus dem Leben der Sprache.

[6] Clara Stern & William Stern，Die Kindersprache，pp.189，203.

[7] 参阅赫伯特·乔治·威尔斯（Herbert George Wells）的《主教的灵魂》（Soul of a Bishop，1917）第94页：“He was lugging things now into speech that so far had been scarcely above the threshold of his conscious thought”。此句中应使用介词“over”而非“ab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