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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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逃窜的流浪狗

江北抱住身体渐软的安七,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

安七刚才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哥哥,不要难过你到底是谁,是谁对你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你是我的哥哥就好。”

远处的天已经发亮,江北知道,鬼精灵的安七一直在陪着自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一生都是心酸。

刚升起的太阳光照在不远处的橘树上,让满树的橘子黄油油的,只是走到近前才会发现橘子的表面多出了很多坑洼。

四月里的橘子在树上过了一个寒冬更甜,这橘子老家人又叫粑粑柑。

四月里的风也是更冷的,更会无理取闹的,让人们都无法在一天里穿明白衣裳,赶不上趟的换来换去。

江北被一股冷风吹的打了一个激灵,他的眼泪落在安七的脸上。

泪珠在刚升起的阳光照出来了七色的光,一下晃到江北的眼睛。

他闭上眼睛,眼前一切又回到了几个月前。

二零一七年一月份的第一天凌晨,整个城市里因为一场从高处扑来的小雪,显得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没有风,没有刺耳的声音,一切都在慢下来的灰暗里慌乱的等待着。

月亮更是被夜晚的寒冷冻住,凉哇哇的挂在天上。

月光伸手把黑色夜幕拉向远方,它开始了恶作剧。

此时的城市,更像座庞大的宫殿,一座承载岁月里神秘的宫殿,里面住着沉睡的公主,在等待守夜的更夫。

那位把自己当作更夫的公爵,在一块玻璃窗前修饰自己,等待天亮时拿出不一样的一张脸再次登上舞台。

这是一条老街道,街道一旁的墙面上有几处半人高的花白,像是刻意撒上了盐,融化了,又结了盐花。

因为寒冷,那少了些刺鼻味道的盐花被冻得有些美,让人疑是刚才落地雪花顽皮地上了墙。

安七脚上浅棕色皮靴的细跟踩在柏油路上,发出“咔咔”的声音,只是清脆里是乱了节奏的。

在酒吧里那会的她一杯接一杯喝的时候就观察着,酒吧里的人都是面带笑容,可这种笑容让她却感觉到陌生。

安七觉得眼前的人们就像这座城里的风雪,一不留神就落下几片在脖颈那,冷得人激灵灵的。

安七喝光瓶中的红酒,心里开始怨自己怎么想的,怎么头脑一热就寻到这里了。

她要寻找一个人,男人!她的孩子爸爸邹沄。

这段时间里她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弃妇,成了一个单亲妈妈。

安七举起空杯子,闭上一只眼睛透过玻璃杯去看对面的一个男服侍生,玻璃杯子里映出一个怪物模样的人脸。

安七呲呲笑着说:“渣男。“

随即她又苦笑的用那杯子指了下自己说:”渣女?“

那服侍生斜眼瞧了她桌子上的红酒瓶,从商标上看出价格不菲便抿住嘴唇,神色上露出一脸的无所谓。

一阵狂饮的安七,肚子里攒凑起来一股气体。

这股气体像漂浮在空中的过山车,在她五脏六腑里上下的窜,使头昏脑胀的她快要忍不住想要找一个地方解决。

安七抬起头,瞧眼头顶上流窜的灯光,摇晃的光晃得她眯起眼睛四处的搜寻。

她有些不耐的心里嘀咕,一个迪吧哪来这么多人,整得洗手间都那么难觅啊。

安七摇晃着头,她用手抚着鼓起来的肚子,身子控制不住的抖。

灯光里的鼓点越呱噪她的身体越抖,居然还能巧合的跟上了几拍儿。

她眯起眼睛,脸色煞白的弯曲起抖擞的小腿,也不知是小腿肚子推着激灵灵抖的她向前冲,还是肚子里的气体推着她。

在一些亮着绿色“安全出口”灯提示下,安七竟然抖擞出了酒吧。

街上的冷风让她略弓着腰弯曲腿的这个姿势就这样的保持着了,站在了街头。

她在空旷的街中心站定,心存迟疑的寻找一丝熟悉。

四周的冷让安七知道自己迷路了,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一条陌生的街道上迷路了。

街道两边黑漆漆的楼房,月光打出来模糊的影子。

身边墙上盐花的味道更刺激安七,她干呕了两声,想要寻找一个地方。

她想要睁大眼睛瞧,甚至高挑眉头的瞧,眼睛却不懂事的半眯着,根本不按她的套路出牌。

安七被熏得干呕完就站不住了。

风让她的身体又开始了摇晃。

安七这个站住的姿势她也是保持不了几秒的,她用一只手扶在胸口那,一只手就像船桨样摆动。

这个摇摆的动作似乎是想要平衡住她一直左右晃着的头,还有不稳当的身体。

她向前走了几步,又倒退一步,她两条腿的膝盖一直略弯着,靠紧,再靠紧。

然后快速的夹住,再然后收腹提臀。

在凄冷的深夜,安七这个夹腿的姿势更像一条被追撵的流浪狗,还是醉酒的流浪狗。

在月光下,她身后一条纤细的影子也跟着她慌不择路逃窜。

走了一段安七又站住四下里瞧,安七眼前的街道在深夜里虽然显得破旧,倒也很整齐,除了遥远的天空上投射下一道干冷的月光,照出来些凹凸不均的阴影,也真没有遮拦的地方了。

安七已经憋不住了,从踏出酒吧开始……

周围的陌生,让她还是弓着腰手捧着肚子压缩自己的身体。

可是她满肚子里都是发酵液体和着气体咕咕作响流动膨胀,是她控制不住的。

安七前后左右的瞧了,她不断地点头摇晃,像是在承认自己是迷路了。

安七是一个没有方向感的人,在没有东升的朝阳和西落的霞辉时,她是分不清南北方向的。

除了辨别方向是她的弱项,她还是一个分不清左右的左撇子。

当然这个分不清都是指关键时刻,包括学车时的关键时刻。

在驾校里学科目二时,身旁那个被她混沌的车技惊艳到窒息的教练,双脚死死地踩住刹车后,在差点车毁人亡时目瞪口呆后,苦口婆心的劝阻她。

教练用左手揉着左腿青紫的膝盖,右手垫在屁股底下,那里已是湿漉漉的。

他两眼饱含热泪的说:“安七啊,你今后不能总开着教练车上道的,关键时刻刹车还得你自己踩啊。”

在安七一脸甜甜美美笑看他时,那个温和的男教练声音小小的又结结巴巴的说:“安七啊,如果交通有了新规定,停车不受限的时候,你就可以再次的报名了,真到那时候,你会是学员里毕业最利索的一位……”

这些话陪了安七几分钟后就被她忘掉了,她是一个只记得好的人。

安七瞧了仔细四周的黑,她感到自己被压得窒息,身体抖动的响声像一张新出厂的纸币。

这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静,静的没有一点声息,比起热闹的酒吧里此时的静谧更有些可怕。

她有些害怕的猛地儿打了个颤栗,她弯腰试着想要脱下鞋,因为鞋跟的声音总让她觉得身后有个怪物。

高处的月亮冷冰冰的看着,一条寂静的街道上,在两旁建筑物挤压出粗细不匀的阴影里,有个女人手里拎着鞋摇晃着潜行。

月亮诡笑得弯起了眼睛,在安七身后更是煞白的照耀。

安七走了几步,一阵风撩了她的头发,她又下意识的踮起脚丫压低了腰,她害怕了不敢让脚跟落下。

她猫着腰走,东瞧瞧西望望的走。

夜在黑暗里发出冰冷的味道,安七不敢停留,她抖抖索索的溜。

肚子里的气体让她忘了自己怎么来这个城市的,甚至她都忘了,自己刚才是如何流窜到这条胡同里的。

她眯起眼睛向不远处的一个方向看去,看到一点的暖色光亮,于是她更是夹紧屁股提着臀敛着气向那处温暖溜去。

路灯就像这座城市里大内总管似的,低头垂目站立在街口旁。

昏老的灯罩里发出贼光,耳聪目不明的看着摇摇晃晃过来的安七,还有两只同样摇晃的鞋。

风吹得路灯桀桀的怪笑,晃晃头,瞧眼不远处的安七,又瞧眼自己的身旁。

有一个人正靠在它身上,读着手机里一条一条的信息。

黄色灯光给了安七家的感觉,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丢掉鞋昏昏沉沉的闭起眼睛向前冲,脚丫却不听使唤踉跄磕绊着几步扑到灰色的路灯下,她两手紧紧地抓住,弓起了背。

安七在路灯下“嗷嗷”的吐,又干呕数声,然后停下……她还没有感觉到舒服,肚子里又开始了新一轮运作。

安七弯着腰手上使劲的拉住路灯又干呕几声,再停下挺胸,打出来一个更是刺鼻难闻的酒嗝。

她站直了腰想要依赖在路灯上,谁知路灯居然动了。

安七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她再次憋住自己的声息,惊悚的抬起迷糊的脸。

小脸上因为刚刚的干呕,浓烈的酒味还在存留而不愿意吸气的痛苦模样,尽数的表现出来。

安七因为呕吐呛得耳鸣也呛出来了眼泪,她晃动着头泪眼迷离的瞧着眼前的路灯。

心里不免的奇怪,这路灯好像个人啊?

她的眼镜早就不知道去了哪,擦了几下眼睛后,又伸手摸到凉意,安七确定眼前确实是路灯杆。

离她几步以外一个跳起来的男人,穿着灰色毛呢大衣,身姿挺拔,五官分明,眉眼正用适合当下眼神看她。

冷冷的高贵的乜视后,惊异还写满了疑问。

这个被她当做路灯的男人就是江北,江北瞪大比安七还惊悚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她。

江北咳了一声后刚想要说话……

这个极轻微的声音让刚放下心来的安七很不确定,自己到底在哪里。

安七缓慢的扭动脖子,才发现,她的右手边也有一个灰蒙蒙色的路灯柱,在昏暗的灯光下晃动。

她张圆了小嘴,惊呼在心里猛然升起,怎么有两个灯柱?是这个城市里人性化设计吗?

这话从肚子里翻滚着到了嘴边又被口里塞满了冷风噎在喉管,再然后这凉气又裹住那句惊呼钻进了肚子里。

她的肚子里开始“咕咚,咕咚”了几声,刚咽下去的气泡在破碎……

变异!还是幻觉?

安七的头定住,不敢动,除了歪曲的脖子和害怕抖动的身体,她的思维此时就是一根直线。

她不动,敌不动。

嗯,虚影,都是虚影。

安七自我安慰想完用手拍拍胸口,脚就动了。

安七向那路灯地儿挪动,她用手摸自己的肚子,没有了动静,心里嘀咕,刚才憋住的那些咕咕作响的声音应该是气体吧,不会自己还干了别的吧。

安七暗自感叹,人的身体居然都是奇妙的,这气体打哪出来,都是无比的舒畅。

她为自己这个突然颇有内涵的想法有些脸红,眼神飘忽不定的又歪着脖子再次去瞧那根灰色的一动不动的路灯……

安七心里又想着,路灯啊想我安七怎么也是一个大家闺秀,如今因为一些生理问题也是下了道的。

一股风吹来,安七激灵灵的打个冷颤,脚底下传上来的冷让她又感觉到眼前不止有两个灯柱再晃,身边的东西都在晃,除了她。

她用手抹了一下嘴角,嘀咕着:“不是人是幻觉,都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