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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棵爱花的树
启蒙读物是一本带图的中药手册,根、茎、叶、花、果都是手绘的,翻来翻去,各色名字熟到有了朋友的亲切。最不喜欢的是高良姜,棕色的瘦小枯干的身体上几道横纹,总觉得像小鬼儿。是鬼又小,带点蔑视的成分。邻居家上了学的姐姐翻开一页就读人参(can),家里人都笑,说上了学的不及没上学的。孩子是自家的好,他们想不到我能念对,恰恰是因为我不识字。
那本书上的植物虽多,主要介绍草根树皮,介绍花不多。最喜欢的是桔梗,蓝色喇叭形,喇叭口星星状,跟院子里常见的扫帚梅、步步登高、马齿菜不一样,很特别,有点神秘。
大人们成群结队去挖药,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后座一边一个装得鼓鼓的大麻袋,车把上横一把火焰般的“散啦花”,就是野百合。有时候到甸子上去是专程采黄花。特别遗憾没能亲眼看看那个场景。只看大人将一口袋的花苞倒在放倒的门板上,就能想象出花该有多么多。那些花苞用水焯过,炸酱、炒鸡蛋、炒木耳,放在盖帘上罩上纱笼晒干,冬天的时候加肉丝木耳鸡蛋做打卤面。
看了评剧《花为媒》才知道一年四季原来有那么多花。后来广播也放报花名的片段,听过几遍就学会了。“一年四季皆应景,俱是天生地造成”,然后春夏秋冬数下去。只知道杏花。也没见过杏树,不知谁送了一枝,养在水瓶里,娇弱的花蕊细得让人心疼,常常站在前面一看就是半天。
缺少鲜艳色彩的生活练就了极度渴望美的眼睛。一段红发带、一个葱绿塑料的小玩具,都能从心底由衷地叹道:“真漂亮啊!”
知道漂亮和美的区别,是看了多少年花之后。
一年早春气喘吁吁地爬上山,看见一树迎着狂风怒放的梅花。从此,花在心里分了三六九等。有的是朋友,有的是亲人,有的是邻家姐妹。某花即某人,月下案头,都愿长伴。
也想给自己找个“本命花”,盘算半天都觉不妥。
或许我只是一棵树,长得高是为了守望远处的花,绿荫如伞是为了给近旁的花遮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