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也应该成为女性主义者

性与性别研究专家 方刚

1997年夏季的一天，我第一次读到一本女性主义的书，就被它点燃了。仿佛找到了一直苦苦寻找的东西，我觉得整个生命都燃烧起来。我对自己说：我就是一位女性主义者。

但是，当我自称是女性主义者的时候，时常有男性的朋友笑得趴到了桌子上。他们在想：一个男人，竟然声称自己是女性主义者？

几年后，当我开始从事基于女性主义理念的社会活动时，我也常收到来自女性的质疑的目光：一个男人，自称是女性主义者，有什么目的？一个男人，从事性别平等的工作，想从中得到什么？

身为男人，在某些人看来一定是反女性主义的，甚至是具有“原罪”的。

当我在《女性主义有什么用？》的书稿中看到关于女性主义的定义，我就知道自己可以放心为它写序了。因为，它的作者肯定了男性也可以是一位女性主义者。

我非常喜欢书中的这段话：

女性主义者“是任何承认男女平等且都具备完整人性的人”。男性也被纳入其中，因为他们也受到我们都生活在其中的、支配一切的无形体制的约束，而这个体制就是“父权制”。

“我自己对女性主义者的定义是指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他或她会说，是的，今天仍然存在性别问题，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做得更好。我们所有人，包括男人和女人，都必须做得更好。”

正如我的阶级地位不等于我的阶级立场，我的男性生理性别也不等于我不能为男女平等奋斗。

身为社会弱势的一员，我对处于性别弱势的女性感同身受。当我受到校园欺凌的时候，我就是那个被压迫的女人；当我因为不符合支配性男性气质规范而被边缘化的时候，我就是那个被压迫的女人；当我被种种强权欺压的时候，我也是那个被压迫的女人……我们共同面对着父权制这个压迫者。

近些年，“女性主义”这个词在中国民间被污名化的趋势增强了。在许多人看来，女性主义就是为女性争权益的理念。

在我看来，女性主义是追求人人平等，特别是性别平等的理念。真正的女性主义一定是最包容的、最宽大的，不会是为了“政治正确”便剥夺个体的选择权的，更不会是“反男人”的。

女性主义不是高高在上的理想，它与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它可以改变我们所有人的人生。它不仅使女人生活得更好，也同样会使男人生活得更好。

在过去二十多年间，我以女性主义的理念从事学术及社会运动，女性主义不仅扩展了我的学术空间，更深深地影响了我与伴侣和孩子的关系。遇到女性主义，是我生命中最幸运的一件事情。

女性主义追求性别平等的运动进行了两百多年，性别平等仍然远远没有实现。在我看来，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男性没有充分地参与到追求平等的进程中。

正如本书中引用的一位女性主义者的说法：“女性主义是一场终结性别歧视、性别剥削和压迫的运动。……没有男性盟友加入这场斗争，女性主义运动就不会有进步。”

所以，身为男性，我们不仅能够，而且应该成为一位女性主义者。2010年开始，我创办“白丝带男性反对性别暴力热线”（微信号：bsdgyrx），发起白丝带志愿者网络项目，这个项目已经有4000多名志愿者，是目前已知的唯一在中国持续地从事推动男性参与性别平等的团队。在这个过程中，我高兴地看到，非常多的男人成为女性主义者！

男人可以改变！

身为一位男性，当你成为一位女性主义者的时候，也需要对自己将面临的压力有所准备。这些压力将有来自主流男性的嘲弄，有来自部分女性的不解与歧视，有来自所有女性主义者所面对的社会主流文化的排斥。身为男性女性主义者，你受到的攻击将不会少于身为女性的女性主义者，甚至会更多。

但是，有勇气直面这种种压迫，正是女性主义者的特征之一。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在成为男性女性主义者的道路上，你并不孤单。

2020年1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