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焦急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张文华仍然没有回到虹口医院，这让一直呆在医院的陈小宝不免有些焦急起来。此为此前约定，下午四点就要给病人做手术了，现在不到一个小时，张文华也该回来了。她多次给在民国路上的那家诊所打电话，催他回来，但他总说忙，今天看病的人多，让她告诉病人，手术再往后拖拖。至于拖多长时间，他也没有说，只是说这边的病人看完之后，就回去。而这边病人一方也来催了，陈小宝只好穿上白大褂，拿起听诊器、血压计和体温计，煞有介事地到病主房给病人做一番测量，以敷衍一时。
“顾医生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男人很是焦急，又再问了。
“哦，他太忙了，好几家医院都请他当医生，可能暂时抽不开身吧。”陈小宝只好敷衍几句，“正好，趁医生没来，我给她量量体温、血压什么的。等医生来了，马上动手术。”
“医生什么时候回来？”
“我刚才打电话催了，说马上就回来了。”
“马上，马上，从一开始就说马上，也没有马上。”男人嘟囔着抱怨道，“要知道，我们去别家医院了。”
“你不用急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事多磨吗。”
“那手术还做不做了？”
“做，做，等张……顾医生回来，就做。”
“哎，你们的信用真是太差了。”男人说完，出去了。他告诉病人，说自己去外面看一看医生有没有来。
这时，躺在病床的女人突然抓住了陈小宝的手腕，陈小宝感到那手是那样有力，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扣到肉里面去了。她看到，病人盯住自己的眼神直直地，她感觉这眼光犹如电一般，让她不觉打了一个寒战，感到一丝恐慌，没想到这位看似病焉焉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大劲。
“你说，你告诉我实话。”病人压低声音问。
“告诉我什么实话？”陈小宝对病人的问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她发热，说的胡话？
“有人告诉我，你们是假医生。医生的执照都是花钱买来的，是不是真的？”
陈小宝一时呆住了。她实在没有想到，病人会说出这家医院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身边最近的亲人才知道，亲人们也因此都不上他们开的医院来看病，外人是不会知道的，何况又是从四川来的外地人，她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有人告诉她？不会的。听她说话，刚到上海没几天，不可能认识几个人的。难道她有特异功能？能未卜先知？“没……没……”陈小宝一时语塞，变是有些结巴直来，不知道说什么好，脸色也更加苍白。停了片刻，她才问病人，“这是谁告诉你的？”
病人松开了紧握她的手，冷冷地笑了，“你先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这纯粹是胡说，如果是假医生，我们不是在图财害命吗？我们不能开医院吗？可不能胡说。”陈小宝似乎从刚才的紧张中缓过神来了，嘴中不停地分辩着。“你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
“没谁告诉我，是鬼。”语调依然是冷冷的。
“鬼？”陈小宝睁大了眼。
“你还记得你们以前为一个青帮大佬的姨太太做手堕胎手术吗？是她告诉我的。”
“她什么时候来过。对了，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也知道她死了？”
“当然知道啦。”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
“不知道吧，她在你这儿做完手术之后，回家不久就死了。”
“这跟我们医院有什么关系？”
“你别装了，你心中明白。”说完这句话，那病人就不再说话了，只是冷冷地笑着。其实，陈小宝也知道这事，而且是她心中难以弥合的伤疤。当时，病人的家属还找到医院，说要将他们告到法院，告他们非法行医，图财害命。当时，陈小宝和张文华都吓得胆战心惊，他们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是他们不敢得罪的黑帮大佬。要是平民百姓，张文华就会找人连唬带吓地把他们赶走了。他只好拿出一笔巨款来息事宁人。要是这病人不说，陈小宝早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待病人一提，便不免心中犹如被针扎了一样，当时又是赔钱，又是赔礼，就差点给死人披麻戴孝了。低三下四，受到的屈辱，是陈小宝此前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因此，当病人一提起，这种屈辱感便一股脑地从记忆中闪现出来。她有些厌恶起眼前的这个病人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心让我难堪啊。
此时，男人回来了，看到陈小宝的脸色十分难看，问道，“梁医生，你这是怎么啦？”
陈小宝稳了稳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刚才不小说被沙子迷了眼。”
“没事就好。你再催催顾大夫吧，我们在这儿已住了一天多了，说好的今天下午做手术，你们怎么能这么不守信用呢？”男人抱怨道。
“好，好，我这就上去打电话催催。”陈小宝巴不得马上离开病房，她感觉自己身上已经是火辣辣地难受了，不乔热的，还是紧张的。
回到楼上，陈小宝连忙洗了把脸，她相信世界是有鬼的，她也相信病人的话是真的。但话从病人的嘴中说出来，她感觉被病人扒光了衣服。她知道自己与张文华都是假医生，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有些不安，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来找他们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她也就心安理得了，把自己当成了真的医生。刚才在楼下，病人的一席话，一下子把她埋藏地隐私给揭露了出来，就像妖怪被照妖镜一照，现出了原形一样。把虚假的外衣给剥了去，又回归到原来真实的面目，她反而感到不适应了，一下子就她的虚荣心给打碎了。她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往地上摔去，玻璃碎了一地，闪着光。她突然又恨起张文华来。她说，不要收下这个女人，他非要收，收下她，真气人。
陈小宝再次拿起电话，拨通了民国路诊所的电话。当听到张文华“喂”的声音之后，陈小宝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电话那头仍然是这两个字，似乎还有些颇不耐烦的意思，“你老打电话干什么，我忙着哪，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这忙完就回去。”
陈小宝有些愣了，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还是张文华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给自己说话，以总总是像个温顺的小毛驴。张文华的反常，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的事情了？
“你咋唬什么？”陈小宝也没好气，但语气还是变得比较柔和了，“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
“你快了是多快，刚才你也是说快了，也没见你快。”
“再等等，再等等。”
“病人不想等啊。”
“不想等？我现在回不去怎么办？”
陈小宝知道，无论怎么催，张文华都不会马上回来了，她有些泄气了，算了吧，那就慢慢等吧。“你还是快点吧。这个病人快把我气死了，给她做完手术，让她赶紧走，别让她在这儿烦我了。”
“怎么啦？”张文华的声音也缓和了下来，问道。
“没什么，就是气人。”陈小宝不想说出他们被病人识破的真相，说出来，只会气人。
“哦，我这儿也在生气呢，刚才有个人把我气得不轻。”
“怎么回事？”
“不说了，回去再说吧，我还忙着哪。”
电话挂了，陈小宝放下电话，心中感到十分失落。她发觉，近段时间以来，特别是病人住进医院这一天多的时间里，自己就感觉脑袋沉沉的，浑身不舒服，心烦意乱，稳不定心神。这是怎么啦？是不是跟自己怀孕有关？陈小宝发现自己怀孕也是这两天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张文华。如果告诉他，他会怎么做呢？是留下，还是会像很多男人一样，不敢告诉老婆，只能打掉完事？而张文华的原配，已近临盆，也就是这十多天的事，就生产了。这时，张文华会同意自己生下这个孩子吗？这也是她一直担心的事情。“自己会不会像病房中的那个女人一样，被送上手术台？”陈小宝想，“即使送上，也不会是自家的手术台，自己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突然，一个让她不解的问题从脑海中蹦了出来：那个女病人知道他们是假医生，为什么还要在这儿做手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