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纷扰
“如今大火已经被扑灭了，据说学府是被烧毁大半，但玄门各家的伤亡人数尚不清楚。商河酆氏大多已经向北进入番邦境内，只有少数弟子还未脱身，泰山夏氏已经联合朝廷正在追捕，”望荷堂中，江晓莺将书信上的情报一一念出。
在听闻商河酆氏火烧须弥学府后，拂云孤馆中的众人多有震惊，其中最为忧心者莫过于只身前来姑苏的陆香薷了。由于尚不知消息真假，江晓莺便与家中长姐去了书信，同时柳荷翁也命孤馆弟子筹备车马，以便赶回庐江。
然而柳青云等人再度赶往山下的时候，却发现山下驿站的马匹均被征用，就连农户家中的骡子和毛驴也被官府牵走了，身为玄门世家的姑苏柳氏甚至难以调用任何马匹。
至此，孤馆中的所有人心底也隐隐觉出商河酆氏火烧学府只怕是确有其事了，然纵众人心急如焚，也只能先静观其变。
不过，也或许是江巧眉早有预料，不出三日，江晓莺便收到了消息，这便与众人一同聚在望荷堂中商讨。
“唉，这就是目前的情况了，”江晓莺将书信上的内容念完，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个商河酆氏，竟然如此狠毒！大师兄，咱们当如何行动？”柳青云气愤地拍案而起。
柳青台看了一眼这位性子冲动的师弟，而后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问道：“江二小姐，商河酆氏可有杀伤或是挟持城中百姓？”
“唔…应是没有…”江晓莺又将书信内容扫了一遍，“若是城中受到波及，长姐应该不会漏掉的。”
“明白了，”柳青台点头道。
“大师兄，我们怎么办？”柳青云又问。
“拂云孤馆不予插手，静观其变，”柳青台沉声道。
“什么？”柳青云听罢不由一怔，显然是没料到自家师兄会是这样答复。
“世人纷争，玄门不应牵涉其中，”此时柳青穗缓缓开口，声音虽是轻柔，却带着不容辩驳的气势。
“可，可那商河酆氏不也是玄门世家？他们都对同道痛下杀手了，咱们就这样袖手旁观吗？”柳青云依旧十分不解。
“商河酆氏此般行径，恐有世情相迫，不能妄断，然学府之变却定是两国纷争之祸，”柳青台摇头道。
“世人攻伐，终非我等所求之道，”穆容雪也语气坚定地说道，只是她周身散发出的彻骨寒意，让这番发言显得十分冰冷。
“唔……”或许也正是这一分冰冷，柳青云冷静了下来，看到诸位同门均未有反对的意见，甚至是江晓莺都没有异议，柳青云便也木木地坐了下去。
“拂云孤馆不会参与对番邦和商河酆氏的讨伐，今后也要尽量避免与两方起争端，”最终柳青台断然做出结论。
“画梅山庄亦然，”穆容雪也毅然决然道。
语罢，望荷堂内一片寂静。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诸位便以此行事，学府还有各门同道都要尽力帮扶。只是切记，今后对那商河酆氏与番邦之人要多加防备，”柳荷翁神情肃穆地为此番讨论收尾。
此后众人便纷纷依照计划行事，江晓莺前去再与江巧眉书信问明情形，顺路与先行下山寄家书探问的祝衔枝和陪同而去的杨叶舟汇合。
“也不知道咱们的小馆子怎么样了？”安雨初走出望荷堂的时候满面愁容道。
“雨初，眼下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殷雪怜扶住她的手臂道。
拂云孤馆和画梅山庄的诸位也各自筹备路上所需，还有采购药材绢布等物资，以备帮扶学府同道。
只是，对于柳青台和穆容雪的决定有所疑惑的人其实不仅仅是柳青云。
暂且无有任务的柳梦生怀着疑惑回到起居的小楼之中，但见柳含烟正于大厅里擦拭琴匣，便将望荷堂中发生的事细细讲来。
“琴秋师姐，你说，商河酆氏杀伤同道，可为何大师兄和冷美人都决定静观其变啊？”柳梦生不禁发问。
其实柳青云所言，也是当时柳梦生心中所想，商河酆氏做出此般恶行，确实理应受到讨伐。只是柳梦生万万没想到，就连冷美人也选择让画梅山庄不予插手，想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可是毫不掩饰其想要一剑劈了自己的想法的。只是，当时见到青阳也对大师兄的决断毫无异议之后，柳梦生便决定暂不问出心底疑惑了。
“子林呀，你有没有想过，受各方玄门讨伐的邪祟真的是凶邪之物吗？”柳含烟闻言沉思片刻，而后悠悠问道。
“啊？”柳梦生听了一愣，“这和讨伐邪祟有什么关系？”
“又或是说，世间邪祟，其罪当诛？”柳含烟却是开口又问。
“嗯，其罪当诛，”这一回柳梦生则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缘何？”柳含烟再问。
“这个嘛……”柳梦生不禁回想自出桃花坞以来，每每参与讨伐邪祟，自然是因其为祸世间、残害黎元，于是便道，“是因为邪祟会伤人性命。”
“无错，只是因为邪祟伤人而已，”柳含烟轻轻点头，又道，“那子林可有想过，这世间生灵诸如鸡兔牛羊，也多受世人猎捕宰杀，在这些生灵眼中，我等世人是否也为邪祟之流？”
“这个嘛……”柳梦生听罢，遂认真思索起来。
邪祟为何是邪祟？
想来先前在泰山夏氏的讲学之上，景默曾言凡有害苍生者，皆为邪祟，其所言的苍生实则是指凡人。只是，亦如那次讲学上夏语冰所思，苍生所指真的仅是凡人而已吗？可若将苍生放眼为世间一切生灵，似乎有很多邪祟也能划入其中，就更不必说夏语冰还将鬼物也视作苍生了。而方才琴秋师姐所言，若是以鸡兔牛羊的角度来看，似乎世人的猎捕宰杀，于这些生灵而言，也确实同邪祟对凡人造成的危害无异。
“师姐这般讲来，似乎也无错。只是这样一来，邪祟究竟邪在何处？”最终柳梦生缓缓开口。
“子林呀，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放眼天地，这世间或许并无正邪之分。即便是邪祟，同生于天地之间，亦有其生存之道。如此一来，若邪祟以食人为生，便也可厚非，”柳含烟悠悠道。
“师姐的意思是……”柳梦生忽觉思绪豁亮了。
“子林呀，所谓玄门，不过是在芸芸众生之中，选择守护世间凡人而已，”柳含烟又道。
至此，柳梦生恍然明悟，先前惊异于夏语冰将鬼魂视作生灵，原来琴秋师姐也将邪祟与芸芸众生等同视之。
“如此说来，南国之人是世人，番邦之人是世人，商河酆氏亦是世人，”柳梦生缓缓道。
“若玄门深陷世人纷争，道法纷繁只会徒增杀伤，怕是与当初所愿相违，”柳含烟浅笑着点了点头。
“纵黎元蒙昧，非奸恶者，不可伤，”柳梦生恍然忆起当初青崖师兄所说的门规，“原来如此，怪不得门中有这般严令。可是师姐，商河酆氏火烧学府，又杀伤同道，这般行径算是大奸大恶之徒吗？”
“尚不可知，同属玄门世家，难以想象商河酆氏会一夕之间沦落为奸恶之徒，”柳含烟再次摇头道，“只是，邪祟中也多有诡诈者，玄门各家也历练诸多，就算是遭受奇袭，也能迅速反击，当时学府之中的同道亦然。商河酆氏若真有心背离玄门，又为何如此心急？”
“深陷世人纷争……”柳梦生觉来似有蹊跷，遂又问，“那为何玄门世家还要听诏不听宣？泰山夏氏甚至还入朝为官了。”
“原先那所谓的听诏不听宣，也仅是玄门中落，需借由朝廷告知祟乱在何方而已。只是不知何时，似乎有人曲解了其中本意，”柳含烟摇头道。
“那事到如今我们还能置身度外吗？”柳梦生不禁发问。
“或许纵是玄门世家，也从未摆脱尘世纷扰，”柳含烟信步转向窗边，似是在凝望远处，纵使双眸为白绢所遮，也难掩其眉间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