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分歧（一）

将近暮鼓时分，庐江城外，两道身影相互搀扶着迎着霞光缓缓向城门走去。

“总算是到了，”柳梦生望着不远处似要关闭的城门，捶了捶自己的后腰，不禁发出一声感慨。

因为陆香薷不会骑马，加之杨叶舟的驳马十分排斥生人接近，而麟将又要动身前往泸州，于是只得由柳梦生带着陆香薷乘着驳马回庐江了。

只是，驳马虽然不排斥柳梦生带着陆香薷骑乘在背上，可不代表它会听从柳梦生的指示。结果就是这一程来，是行是歇全然是由着驳马的性子来，柳梦生也拉不住。因而常常是接连奔波百余里未有停歇，或者仅仅在某处逗留了片刻之后就又急着狂奔起来。驳马也似乎很喜欢肆意驰骋，行进的路线也往往偏离平坦的大道，柳梦生甚至一度怀疑这战马究竟知不知道目的地是庐江。

如此颠簸，自然是让马背上的柳梦生和陆香薷两人都腰疼不已。起初柳梦生是想让陆香薷坐在后面抓住自己肩膀，而自己也好勒住缰绳，可谁知驳马还未等两人坐稳就霜蹄重踏，继而飞奔起来，情急之下陆香薷只得紧紧抱住柳梦生的腰身。然而在狂奔数十里之后，陆香薷却是渐有不支之相，无奈之下，柳梦生在一次得以喘息的歇息之后便让她坐在前面了。

只是马背上终究空间狭小，柳梦生抓紧缰绳之后，双臂已是环住了陆香薷的腰际，想来当初大哥杨叶舟带着自己从番邦突围的时候也应是这般情景。不过，令柳梦生意外的是，陆香薷似乎并不抵触这般安排，甚至在自己双臂贴到她腰际的时候也无甚反应。

在医馆检查病患伤情的时候也难免会有肢体接触，陆大夫或许是习以为常了，柳梦生回忆自己在医馆的经历，心中如是想。然而当满脸倦意陆香薷终是倚在自己怀中睡去的时候，柳梦生低眼看着这位憔悴的医者，又觉抑或是她心中担忧学府的同门，无心思虑他事。

拜驳马所赐，仅仅用了不到三日就抵达庐江了，只是陆香薷甚至连下马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而柳梦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一路颠簸鲜有歇息就已经让身体积累了不少疲惫，何况中途还要支撑昏睡过去的陆香薷，待到望见庐江城的时候，柳梦生感觉后腰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二人甚至就谁先下马犹豫了一番，后来还是驳马不耐烦地响啼一声，柳梦生才无奈地最先跳下马背。

而在将陆香薷扶下来之后，驳马就一声长嘶，随即绝尘而去。

“柳师弟，这战马……”陆香薷望着远去的战马，似有些茫然。

“陆大夫放心，这马很是聪明，估计是要去寻我大哥了，”柳梦生自然是不想约束驳马的去留，此时没有大哥在身边，柳梦生很难想象自己能将这驳马劝进马厩里。

“柳师弟的大哥……”陆香薷听罢更加迷茫了。

两人稍事舒展了一下身子，便决定尽快入城，赶回须弥学府了。

此时的庐江城外已是有大队的军士把守，想是商河酆氏叛离的缘故，不过幸好也有泰山夏氏弟子值守在此，待陆香薷和柳梦生接近时，便认出了二人。把守的军士见此，自然不会再做阻拦，倒是夏氏弟子见陆香薷和柳梦生面色惨白又头发凌乱，就关切地问两人是不是撞上了商河酆氏截杀。

在简短表明两人急于回到须弥学府后，夏氏弟子还特意安排了车马，甚至委托数名军士骑马护送。柳梦生觉来这般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但陆香薷已是没有心思在意这些细节了，两人遂也没再推辞。

商河酆氏叛离在庐江城中已是人尽皆知，此等护送自然引来了无数目光，柳梦生索性将马车上帘幕都拉了下来，唯留下一道缝隙观察街道上的情形。令柳梦生意外的是，庐江城中的大街小巷似乎还维持了原貌，鲜有损毁的迹象。

在一队军士的护送下，很快便到了学府大门。一别匆匆，如今须弥学府之中也没有多少柳梦生时常往来的同道了，原本魏良是想要一同回来，但无奈筹措不到马匹，便只能作罢。虽然心中略有担忧夏语冰的三哥夏揖山，但柳梦生还是决定先随同陆香薷去往医馆。

踏入学府大门的那一刻，柳梦生才对商河酆氏叛离一事有了几分真实的感受。

举目一望，唯见焦土，到处都是焚毁的建筑，甚至连脚下的砖石也熔毁了，立于门前，已是寻不见一方记忆之中熟识的地方。看到学府之中是这般惨状，柳梦生不由回头望向大门之外，但见人群熙攘、街巷如旧，与归去姑苏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至此，柳梦生暗暗感叹，学府内外仅仅一墙之隔，却是两幅截然不同的光景。

“竟会这般……”而陆香薷见到学府被焚毁至如此程度，心里更加焦急了，当即飞奔向医馆而去。而柳梦生见此，也顾不上身上的疲惫与酸痛，迅速追了去。

相比于别处，医馆附近的损毁程度算是较轻的了，可也有近半的建筑被焚作焦炭。

“各位！”兴许是心切的缘故，陆香薷并没有选择绕行至正门，而是径直从倒塌的院墙上跃进医馆院内，刚一出冲进去就着急地扬声唤道，“大家都还好吗？”

“香薷师姐……”

“是师姐回来啦！”

苍梧陆氏弟子见陆香薷现身，无不振奋起来，更有数名弟子激动地围了上来。

“大家情况如何？可有…可有…”说到这里，陆香薷的声音微颤。

“师姐…同门之中有九人罹难…”一名陆氏弟子似是猜到她想要问何事，便带着哭腔开口答道。

“都是哪位师弟师妹？”陆香薷轻轻合上眼帘，举于胸前的双手渐渐紧握。

“是冬青、无患、海桐……”那名陆氏弟子一边流泪一边将罹难同门的名字一一道出，最后呜咽得再难开口，“另有……”

“继续说，”陆香薷强作镇定，却还是压不住颤抖的声音。

“另有，伤者三十余人，也有数十位想要拜入门下的人死伤……”另一名陆氏弟子将话续完。

“我…知道了…”而后陆香薷深深吸了口气，再开眼时，眸光已是坚定，“苍梧陆氏行医者之本，当恪守本心，倾力救治伤者！”

“好！”

“是！”

一众苍梧陆氏弟子听罢一怔，但沉寂片刻后便振奋地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