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豆豆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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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18)

一行人下到山脚,走到大榉树,已经到了中午。伊扬的意思是大家一起去看录像。但安沐考虑再三,觉得该让孩子先回家吃午饭。毕竟这一切只是孩子们的猜测,也许只是虚惊一场。二则,家里的大人也要知道孩子的行踪。这里山高林密,也有一些危险的所在。最最主要的是,安沐听见严毅冯亮说的那些话,对于白塔闹鬼的事情,觉得有必要找婆婆或当地人了解清楚。

泉水边有几个大人,杜豆豆饶有兴趣地看他们在泉眼边用扁担挑水、用筲箕洗菜。一个留短发的女人在下游的地方洗衣服,听见他们说话,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用当地话喊了严毅一声。严毅叫了一声“月嬢嬢”,他们用当地话说了几句。伊扬和安沐听不懂,杜豆豆还是可以听懂的。这个“月姑姑”的妈妈犯病了,她回家来照顾母亲。

大家就在榉树边分手。各回各家。

杜豆豆跟伊扬回到家,外婆正在门口引颈翘望。听说他们几个人一起去了白塔,外婆拍拍心口,也一直说“以后勿要到啷个地方去,那里闹鬼”的话。杜豆豆连忙保证,他们只是白天去玩,绝对没有做什么危险地举动。外婆也懂得自己的孙女是个很妥帖的女娃,可还是一再叮咛,千万不要爬到上面去。

外婆的午饭做了卤鸭爪和南瓜饼,还拌了一盘凉拌脆藕片。伊扬看到早晨起来还挂在山墙瓜藤上的小南瓜,已经变成了金灿灿的南瓜饼,那又甜又香的味道让人胃口大开。外婆开心地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一开始还担心他两个吃不得辣,后来发现两个人包里带了一袋子辣条当零食,索性就恢复吃辣的口味。

杜豆豆啃着油辣辣的卤鸭爪,口齿不清地问起婆婆白塔闹鬼的事,还以为严毅遇到的“鬼”在外婆嘴里会有不同的版本。结果,外婆所说的“鬼”,却是另外一只“鬼”。这简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据外婆说,有一年夏季的傍晚,刚下过一场雨,天气有些雾蒙蒙,外婆在山坡的地里砍了一些芋荷杆回家腌菜。她背着满满一篓芋荷杆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抬头看见对面山坡的白塔下站着一个人。开始她还以为那是有人在田里干活,越走越近时,她才觉得这个人她不识得,于是就多看了几眼。结果她走出一段路,突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顿时,她吓得差点摔倒在田埂上。

“外婆看到的是谁啊?”伊扬着急地问。

“啷个根本不是一个人啊!”提起往事,外婆仍然有些惊恐,脸色都有些变了,声音也有些颤抖。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外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啷个人,你的妈妈都不识得他。”外婆吐口气,慢慢地说:“因为他已经死了好些年啦!”

安沐和严毅回到家里,阿婆也做好了饭。安沐看到饭菜做的很丰盛,心想这祖孙两个平时在家一定没这么麻烦,所以心里很过意不去。于是,一边吃着饭一边聊起严毅的父母,阿婆说,他们在广东打工好多年啦,每年只能回来两次,八月份收早稻,还有过年。所以平时家里只有这祖孙二人。田里不敢种别的庄稼了,种了一点稻谷和玉米,山坡上一点闲田栽了红薯,都是严毅周六周天去打理着,还要捎带着放牛割草。

安沐看着严毅,觉得这孩子的坚强懂事真的让一些大人都汗颜。严毅却高兴地给婆婆说起自己卖笋的事情。他要给婆婆买一个频谱仪已经纳入计划当中。学习机也在考虑范畴之内了。这让安沐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觉得或许他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帮助这个善良乐观的男孩。

他们很自然的聊到“白塔”,聊到“照片”。安沐把父亲的事情有所保留地告诉了严毅。孩子还小,理解不了历史的沉重和生活中的悲欢离合。其实,就算说出来他也体会不到,从这个繁荣昌盛的时代看过去,那个年代的每个人都承载着命运的缩影,它虽然背负着历史沉重的烙印,但是,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安老师,你从没有见过你的爸爸吗?”严毅问。

“是的,”安沐酸涩地说,“我的妈妈怀孕两三个月,他就走了。所以,从我出生,我就没有见过他。”

“那他给家里寄过信打过电话吗?”严毅又问。显然,他对那时候人们的生活状况根本不了解。

“只有前一两个月,他托一个很可靠的亲戚给我妈妈寄过两封信。说他辗转来到了贵州,来到QXN的山区。”安沐说,“他说这里也有很多大学生,他还认识了两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其中一个,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

“后来呢?”

“后来写信不安全了,怕给别人带来麻烦,也怕让我妈妈家里受牵连,就只能托人带口信,说个平安。再后来,就连口信也没有了,那个亲戚跟他也失去了联系,只有寄存在他家的一个包裹和几件旧衣服。包裹里,就是这个笔记本。”

一边择着毛豆的阿婆忽然问了一句:“小安啊,你没得去县里查查么?当年,大学生不像现在多的很,会不会有人记在资料上,这样或许可以查得到。”

安沐叹口气。这条路早就试过了。后来,其实母亲也放弃了不现实的想法,再也不提这件事。她从来不说什么。但是她越是不说,安沐越觉得母亲内心的伤痛,越觉得应该为她做些什么。

“那个大民子,原名就叫苏大民。他就是寨子里土生土长的人。”婆婆又说,“他上过几年学,识得一些字,在寨子里当民兵连长。那个时候他同这些外来的学生娃娃混的很熟。只是不晓得后来为了什么事情犯了错,一天夜里,他等人不注意,爬到白塔上,一头跳了下去,死喽!”婆婆叹口气,择完手里最后一根毛豆。“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婆娘。现在疯疯癫癫苦伶仃的这些年。”

“什么?苏大民有个老婆?”安沐很惊讶。

“有的呀!”婆婆惋惜地说,“他的婆娘年轻时候好看的来,可是现在,就是一个又疯又傻的老太婆咯。”

“苏大民的婆娘就是疯婆婆吗?”严毅也吃惊地问。

“疯婆婆又是谁?”安沐问。

“中午在榉树下洗衣服的那个女人,就是她的女儿。”严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