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当代首饰的特征
(1)首饰性
当代首饰的“首饰性”可以理解为作品的内容或形式涉及首饰自古以来固有的属性,如表达崇拜及情感、装饰功能、展示身份和财富、工艺性等。具体来说包含四个方面:一是首饰作为具体的戒指、项链、耳环等穿戴的类别和功能。二是历史沿袭和沉淀下来的首饰作为特定符号用来指涉崇拜、装饰、身份、地位、情感、交流等的象征作用。三是将首饰具体的功能去掉,并且它所表达的各种主题和题材,也就是内容,都通通去掉之后留下来的关乎首饰本体的材料性、工艺性等要素,它应当区别于架上绘画、装置、雕塑、影像多媒体等其他艺术语言。四是创作者与首饰有关的经历与背景,不论是学院化的首饰教育、师徒传习式手艺作坊的经验,甚至是首饰工厂生产的行业化经历,必然某种程度体现在其创造性工作上,就像是一个人基因,一定程度上必然决定他未来的长相。
“首饰性”即首饰作为一门语言的自身特质,对“首饰性”以及首饰语言结构的理清和剖析,是为了更好地对其进行超越。这是在剖析关于首饰艺术的“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的问题。它作为艺术语言的一部分,会拓展或重构我们的审美经验。
(2)观念性
观念艺术作为一个艺术流派是从杜尚的现成品开始,艺术形成了从外表到观念的转化,阐释而不是描述,甚至概念艺术作为观念艺术中更为小众的一支,在很短时间内走向了文字表述,即语言形式成为艺术的主要形式,直接导出了“艺术=语言”的逻辑。这个时候艺术离开了“物理”的状况,最重要的是无形的思想。如美国艺术家科苏斯(Joseph Kosuth),对观念艺术所下的定义,即艺术家通过意义进行工作而非仅关注形状、颜色或材质(图1-1-27)。
当代首饰的观念性是对杜尚衣钵的继承,观念性的注入意味着首饰原有的规则随时有可能被作品的逻辑所改变,这也是导致当代首饰多元性特征的诱因。当代首饰创造中直觉的、非理性的判断会带来新的经验,但是要通过逻辑的、理性的工作加以追求。观念意味着有总的方向和目标,这意味着当代首饰的创作并不是以审美为唯一方向的,美学是从古希腊发展到20世纪的一种学问,体现在艺术形式的和谐与崇高感的表达上,而最早观念艺术的发生恰恰是反美学的。首饰设计中观念的应用不一定都排斥审美因素(作为视觉工作者从直觉上也无法彻底排除),而是在对观念呈现有帮助的前提下,审美变得更加包容和多元。
首饰成为问题和观念的载体,通过观看、讨论、触摸、把玩和佩戴完成观念的接受与传递。更进一步的是,首饰的观念本身也被反思、质疑和批判,首饰与佩戴、首饰与身体、首饰与历史,但凡属于首饰本身的属性都可以被动摇和异变,成为可以观察和反思的问题。在不断地质疑和批判中,首饰被解构和重组。首饰的观念性一定围绕首饰性展开,“首饰性”是作品与“首饰”的最后一丝联系,观念性既成全了首饰作为当代艺术的开放性,揭示了首饰丰富的意义,以至于作品形式可以是首饰原有形式之外的“装置”“影像”甚至“行为”艺术,但是它的议题和首饰的概念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当代首饰中观念性的自由,始终面对首饰本身属性的约束,是戴着镣铐的自由。(图1-1-28、图1-1-29)
(3)矛盾性
当代首饰是精英化和大众化并存的矛盾载体。当代首饰虽然最早萌芽于欧洲珠宝作坊环境中匠人们自觉的创造意识,但是很快被学院化的教育体系吸纳,现在中外当代首饰艺术的教学和研究绝大部分在学院尤其是高等教育中展开,呈现出教学研究的概念性和实验性。而这种学院化、精英化的特点与大众对传统概念中首饰的认知和期待显然有很大差别。在商品经济环境下,珠宝首饰是商品,虽然不是生活必需品,但是离世俗生活很近,当代首饰进入当下的商品流通环节也同样体现出价值与价格的落差与矛盾,珠宝首饰常常仅以材料贵贱为其价值的评价标准,这造成了当代首饰的智力投入与售价不匹配。如果说在西方艺术中波普艺术和概念艺术是当代艺术潮流的两个发端,前者借助大众媒介呈现出世俗性和大众化,后者保持着精英姿态,那么,当代首饰则是这两个基因共存的矛盾体。
当代首饰既是历史的又是当下的,当我们使用首饰和珠宝这类词汇时,它一定包含着作为珠宝首饰的整个传统,从史前人类出现时便产生的首饰最初形态,伴随整个人类的发展,不管经历多少次历史社会变革或是多次的科学技术革命,珠宝首饰的形制、功能和范畴几乎不为时代所动,保持一贯的稳定。而当代首饰艺术的出现不过半个多世纪,由于创作者观念的注入,对传统首饰概念的反思、批判和不断地向外探寻,进入一个几乎完全自由的状况。它带着首饰本身的历史和传统的基因,因此基于首饰的批判和反思一定是面向首饰本身的,首饰的原有概念是那些不断基于首饰向外探索的艺术家们的基因和胎记,是抹除不掉的。(图1-1-30至图1-1-32)
图1-1-27 Joseph Kosuth作品《三把椅子》1965年
图1-1-28 Lin Cheung作品 手镯 《结婚戒指的男女平均尺寸》摆件2011年
图1-1-29 Lin Cheung作品 吊坠 2008年
当代首饰的创作与设计既是个人化又是对象化的。不同于传统首饰匠人一定是基于权贵委托或者市场需求的订单而进行的设计制作,20世纪以来首饰的创作和其他艺术形式一样可以是自发的创造行为,是非常个人化的自由表达,无论何种题材或内容,只是关乎个体体验的一种自娱自乐。而首饰天然的佩戴功能决定了它的创作必然有对象化的因素,创作者必然要关注作品与佩戴者的关系,例如体现使用者特征(身份、个性)的个人化定制,为一类人或某个群体设计、以用户为中心的佩戴和使用体验,时尚化、快销品首饰则是跟随每一季的时尚潮流。当代首饰的对象化还体现在除制作者之外的佩戴者或观众共同参与到意义的制造中来,对象的使用动作和行为是产生意义的重要手段,作品的又一层含义得以显现。
图1-1-30 Frank Tjepkema作品“bling-bling”挂饰 2003
(4)综合性
当代首饰设计的研究方法变得更多元,不仅紧密关联着视觉艺术创作方法的运用,如视觉形象的提炼、想象和转化,也涉及其他人文学科如文学、语言学、社会学、哲学甚至历史学的分析和研究方法,使得设计师者的艺术实践能力和深层次的分析能力得到综合提升。
当代首饰设计的执行手段也日益综合。因为有明确的设计目标或创作观念,所以设计师和创作者不拘泥于某种单一的设计手段进行工作(例如流水线式的工厂生产流程)。从个人工作坊式的手工制作方式(如传统手工艺的各个门类),到与珠宝工业化、流程化生产模式的对接,再到更加跨领域与其他计算机智能应用等技术结合,甚至是更加宽泛的综合手段如行为、影像,绘画、装置,空间环境等综合实现设计目标,所有的手段都是为设计目标和创作观念服务,体现的是设计师对综合手段游刃有余的应用能力。
当代首饰设计创作题材和视角也呈现出多维度的态势。从整体上可以分为两种倾向,一种以首饰为表达媒介向外延伸所触及的各类创作题材。从具象题材的描摹和再现,到抽象元素丰富运用,从个人情感的表达到社会话题的审视,从对传统的观照到对未来的畅想,无一不可以作为创作题材融入首饰作品中。另一倾向则是对首饰作为本体概念的回溯和反观,对首饰自古以来固有的属性,如崇拜、装饰、身份、财富、情感、制作等属性进行考察所产生的反思和追问,形成具有当代性的艺术作品。
当代首饰的艺术与设计的界限越来越模糊。首饰在今天已经超越原有的工艺美术、纯艺术和设计的范畴,属于创造性工作,对人的要求在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对创作者审美、思辨和实践等能力的要求。区别只在于创造性工作成果的“观众”或“用户”是谁。有人精炼地概括说艺术是为自己,设计是为他人,事实上无论自己或他人,都是作品或产品的传播对象,都是“观众”和“用户”,尤其在消费主义的语境下,村上隆和杰夫·昆斯这样的艺术家早就将艺术视为为商业的一部分(图1-1-33至图1-1-35),作品也是商业社会的商品之一。首饰艺术作品或珠宝配饰产品的界定仅因为终端受众的不同而产生区分,通过不同的市场化平台和渠道如艺术品拍卖、博览会、画廊等艺术品平台或珠宝配饰公司和时尚秀场等,结合营销策略和渠道推向不同的观众和人群,从而丰富个体或群体的物质及精神需求。
图1-1-31 Julia Maria Künnap作品 青金石胸针
图1-1-32 Julia Maria Künnap作品 翡翠胸针
图1-1-33 Jeff Koons作品 《气球狗》
图1-1-34 Jeff Koons作品 《郁金香》
图1-1-35 村上隆作品 《太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