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进行曲

第一天下午的狂野水域探险工作坊，是会议举办期间所有工作坊中参加人数最少的一场，当然这是百余人的会议结束后我才了解到的，对个个都“身怀绝技”的探险旅游研究者来说，这个活动参与者的比例之低，是我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　2016-10-20爱尔兰，特拉利

直到今天这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无畏！100多位欧洲学者为主的参会者中，我是唯一一位从亚洲直飞的参会者；而参加狂野水域游泳工作坊的总共只有4位参会者：两德、一爱、一中。陪伴我们同游的，有1位教练2位助教和1位会议主办方学生助教。也就是说，我们有1比1的师资／培训生队伍。听主教练约翰（John）说，10月是沿海岸探索活动的最末季节，因为此时的爱尔兰端大西洋太冷了，10月底所有海上户外活动收官！是啊！真冷！我套了两件厚厚的冲浪服，才不至于在岸上就开始打哆嗦。

套上装备，我们这一小团伙就开始往海边走。起初，我不是走在训练生中最前面的，研究骑行的爱尔兰女孩才是。可是从教练示范教完第一跳开始时，她退却了，我冲前了！自此以后，我成为每一悬崖跳的始发，从低到高，从企鹅俯冲（penguin dive）到铅笔式（pencil）到抱团翻转（flip），我后悔没先进体操房练下空翻再来开跳。

跳崖的活动是从矮岩到高岩逐步递进的。起初的企鹅式倒栽葱，虽然姿势很吓人，但岩石几乎没有高差。铅笔式虽然石头有了高差，但是姿势最为简单。等到抱团翻转，技术技巧难度就大了，我们应该都是以不忍目睹之花式入水的。但是最后这块大石头就恐怖了，当时跳上跳下、游来爬去的时候，并没有来得及去观测它到底有多高。总之，此起彼伏的身影和阵阵掌声过后，感觉这场爬高探低的软探险（soft adventure）渐渐变成了水里来、风里去的硬探险（hard adventure）！

应该说，跳这块大石没有技术难度，可以任何姿势入水。毋庸置疑，跳的方式必须是使自己垂直下水的，不然可能会“死”得很难看——水花大得“拍死”你！当助教1给我们示范完了纵深一跃之后，队友们顶多挪步往下探了探头，没有跟进的势头。站在了最高悬崖之上，约翰却说可以不跳。大约是没人想跳，我看了他一眼，说我想感受一下。其实我想跳，因为我内心掂量了一下，如果我这次不跳，我一定会后悔无数次。站上悬崖，底下一片超高清，还能清晰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巨响。我开始了漫长的思想斗争，问约翰我会不会死，双腿也开始发抖。其实我知道我能跳，但是约翰教练太温柔了，丝毫没有催促我的意思，而我纠结越久反而越打退堂鼓……大概一两分钟的悬崖边缘站后，我突然看到一旁举着我手机一直准备为我录像的助理2好辛苦，就闭眼一跳………

入水的姿势应该不是趴着的，因为我一下子就潜了下去又浮了上来，呛和模糊都是一瞬，戴着头盔的我被保护得很好，新鲜的刺激让我有些兴奋。接下来，就抬头看到爱尔兰女孩准备试跳。然而，她显然犹豫的时间比我还长，在水中等待的我应该是被冻得嘴唇发紫，海浪翻滚，我可能呛了几口咸涩冰冷的海水，冰冻终于使我不能自持地呕吐了几口。我跟一直在水中泡着的助理1说我要游回去，他点头示意我们一起游向岸边。10月最末跳崖季的海水可真汹涌真瘆人啊！我的蛙泳变成了徒劳，只能跟着浪头上下起伏，完全没有往前推进半步。当然不能任自己在原地漂浮，所以虽然被冻得没有了力气，还是竭尽所能以自由泳泳姿对抗着海浪，前游了几米或者十几米。悬崖渐远了，岸边却没见近，但是我的力气用完了。我感觉自己快被冻死了，被冰冷强大的海水所裹挟，我体验到了被它席卷而走的那种死亡恐惧。说来奇怪，因为没有了气力，就不会有拼命挣扎，所以当时的感觉，特别平静……我想起电影《泰坦尼克号》中杰克和露丝的那种被冻僵后的睡着，心想，原来最后走的时候竟会是那样的：“就这样去吧，无所谓了……”这是类似濒死的体验，仰望天空时的真实想法。一回头，看到助理1正在离我不远处的地方看着我，我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绝对不会死去——他正在鼓励着我呢！只是又要让他久等了。如果我游不了了，他随时会来拖我的吧？不行，我不能让他拖我，我要再努一把力！

看着我挣扎的样子，他示意我用仰泳的泳姿往后蹬，我翻转了一下身体，居然有效！使出吃奶的力气，在离岸边可能还有一米远的地方，先游到岸的他把我拽了上去。终于上岸了，我冻得手指全然失去了知觉，连头盔和救生衣都解不开，全部要靠助理的帮忙。最后的浪漫记忆，是独自一人在海边的换装——瑟瑟发抖状，穷途末路感——虽然其实毫无浪漫可言，却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在西双版纳遇到的人类学家跟我描述的傣女入浴。

图2-4　跳崖之后

荒诞的是，当助理2最终把手机交还给我时，那助推我入水的视频拍摄却空无一物！原来手机内存已满，帅哥每次都按，但是其实并没有按进录制……坐到车上，等另一组冲浪工作坊回来的小伙伴一同回城。一位学者询问我跳崖的是哪块石头，我指了指远处最高的那块，他问我：“你疯了吗？”突然认真加一句：“你以前跳过吧？”我说：“没有！”他确认道：“好吧！你确实挺疯！”其实，后来约翰告诉我，那块石头可能也就7.5米左右。但是，如果我告诉他我行前问过教练这里有没有鲨鱼而教练说有，他是不是会认为我更疯？不过教练说了，如果我们在水下看到什么以为是鲨鱼的东西……那一定是……海豚！哈哈哈，可惜没有看到！顶着一头湿发，我打了很多喷嚏，继续烧烤之“晚宴”……

朋友圈评论：

1．你跳是意料中的，不然以后也会再来一次把它跳完。

2．看来是无知者无畏了。真为你捏把汗。有的时候，不要逞强，也要尊重生命。

回复：

1．不是啊！四个人跳，一位教练两个助理，容不得你无知。每个动作都有指导，高崖也是助理先跳并在水中保护的！我跟教练絮叨的一两分钟也是在问他有没有意外发生过。我耳朵疼马上就问他了，他告诉我为什么及怎样处理。这一切都需要自己体验并摸索经验的啊！

2．起初当然有这自信，高空跳伞都没恐惧过，怎么会怕跳崖呢？站上去就不一样了，毕竟能看到下面波涛澎湃，一犹豫就迟疑了！真心我跳下来就没自豪过，一直责怪自己犹豫了太久，不是我的风格！同伴们说我对自己太苛责了！好吧，听劝，高兴一点，为自己骄傲！

3．谢谢大家！我喜欢，知道不跳我会后悔，其实不是因为跳让身体难受，是因为浸泡冷水中太久。跳崖本身确实是一种对意志的锻炼，迈出那一步需要的是勇气，而不是蛮力。勇者无畏，与大家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