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灵宝登基
虽然离皇帝宝座只有最后一段路了,但通常这段路是全程中最崎岖的。因此,桓玄仍有不少疑虑,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弄清楚刘裕是否支持自己称帝。
击败卢循,凯旋之后,刘裕顺顺当当地将兵权交还北府首领桓修。刘裕表现能干,忠诚无私,让桓玄大为满意。同时,他在北府旧部心目中的地位,也完全取代了刘牢之,成为新的精神领袖,其实际影响力远不是官方指定的桓修能相比的,因此,桓玄已经无法忽视他的态度。
于是,桓玄让负责日常政务的堂兄桓谦去探探刘裕的口风。接到任务的侍中大人不敢怠慢,亲自会见刘裕,悄悄对他说:“如今楚王勋高德厚,朝中有不少人在议论,都认为应有禅让之事,不知你怎么看?”显然,桓玄、桓谦兄弟已经把刘裕当成实话实说的至诚君子了,殊不知出惯老千的刘寄奴正准备要“钓鱼”:“当今楚王,是宣武(桓温,其谥号是‘南郡宣武公’)之子,不论功勋德望,皆是当世无比。而晋朝衰弱已久,百姓的期待指望早已不在司马皇家的身上。此时顺应天意人心,接受禅让,有何不可?”桓谦听罢,大喜:“既然连你都说可以,那就肯定可以了!”
事后看来,桓氏兄弟在此事上的天真程度令人咋舌。就算是白纸黑字的誓书,都不见得可信(大河剧《武田信玄》中有一句台词说得经典:“盟约这种东西,只在撕毁前有效!”),何况是这样一句空口无凭的话?但桓玄与桓谦竟然就信了!
一般来说,桓玄识人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如当初对殷仲堪的判断,就不差分毫。对刘裕的才干,他也有清醒的认识,怎么还会犯这样致命的错误呢?在下认为,桓玄上当,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刘裕以往的表现及其出身欺骗了。
在桓玄看来,刘牢之反司马元显时,刘裕曾强烈反对,但刘牢之再反桓玄时,刘裕不但不从,还辞官还家,证明了他不仅不是刘牢之同党,还很有操守,绝非刘牢之流的反复小人。他不久前击破卢循,也很快交还兵权,显得完全没有野心,此人应该是一条直性汉子,心口相随,言出必行。桓玄出身高贵,必然沾染了当时盛行的门阀观念,很可能认为,刘裕虽战功卓著,但出身低,资历浅,眼光定然不会很高,就像初进大观园的刘老老,随便得件东西都当成宝,能得到自己的破格提拔,定然感恩图报。
说起来,低微的出身对一个要干大事的人来说,多数时候是一种阻力,但在特定的情况下,也可能是一项优势:慕容垂大半辈子都在低调做人,但仍时时是别人的重点防范对象;刘寄奴一招并不精深的韬晦之计,就把桓玄、桓谦哄得一愣一愣的。
放下心来的桓玄,开始为篡位历程的最后冲刺添加燃料。
首先,他继续做戏,上疏司马德宗,请求辞职,返回封国养老。傻皇帝司马德宗亲自作书挽留,桓玄便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其次,各种天降的“祥瑞”当然也是不能少的。十月,有地方官员奏报:淤塞多年的钱塘县(今浙江杭州市)临平湖湖面突然开通,充满清澈的湖水。这个消息一传到建康,朝中文武百官齐集庆贺,“司马德宗”下诏曰:“这样的祥瑞不是我这个德薄的君主能承的,一定是因为相国的功德达于极致,所以天地为之动容。太平的教化,就数今天最为盛大,四方的百姓,无不心悦诚服,只恨语言的贫乏,都找不到可供赞美的言辞了。”不久,又有地方奏报,江州降下甘露,为“祥瑞”锦上添花。
【作者按:临平湖,在今浙江省杭州市临平镇南,已不复存在,但在当年是一个充满灵瑞的奇异圣地,整个湖面长满了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景色十分秀丽。更奇妙的是,据称此湖通灵,当地父老传说: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平。临平湖在东汉末年干枯,不久,天下大乱。到东吴孙皓执政时湖面重开,不久,晋灭吴,天下一统。之后湖面又被荷、苇堵塞,直到陈朝末年,湖面再开,接着是隋朝统一。仿佛有几分灵验,至于桓玄这次湖开的记录是否属实,则不详。】
除了制造“祥瑞”,桓玄还有一个很可笑的想法:认为每逢圣王开基之时,天下都会有著名的隐士,比如周武王时有伯夷、叔齐,汉高祖时有商山四皓[汉初隐居商山的四个老头,即“东园公”庾宣明、“夏黄公”崔少通、“绮里季”吴实和“甪(lù)里先生”周元道],汉光武帝时有严子陵(刘秀的同窗,不愿给老同学做事,隐于富春山),晋武帝时有皇甫谧(汉末名臣皇甫嵩的曾孙,学者,有《帝王世纪》《列女传》等著作传世)。如果自己开国时没有大隐士,岂不是比这些前辈掉价?
奈何大隐士这东西产量不高,并不像货架上的大白菜,随到随买。楚王说了:“这个可以有。”但是,下属的调查报告是:“这个真没有!”
不过,这点儿小困难岂能难住桓灵宝?桓玄派人像“星探”一样四处搜寻合适人选,找到皇甫谧的六世孙皇甫希之,决定由他来扮演隐士。桓玄给了皇甫希之一笔钱,命他进山中隐居,然后让皇帝下旨,征召他为著作郎,但又命皇甫希之推辞不就。接着,再让皇帝征召,再让皇甫希之拒绝……这样的双簧反复演了几次,朝廷下旨褒奖,宣布了对皇甫希之的鉴定结果——“高士”。一位大隐士就这样被生产出来了。可惜,和上个剧本一样,这次的演出也不太成功,当世人都偷偷讥笑皇甫希之为“充隐”。
各种准备工作都做足之后,大亨二年(403)十一月,冗长啰唆的禅位仪式正式到来。
十一月十八日,由卞范之拟好的禅位诏书拿到皇宫,要安帝司马德宗照着抄写一遍,由临川王司马宝负责协助(恐怕是由司马宝代笔)。十一月二十一日,司徒王谧入宫,从安帝处取走传国玉玺,呈献给楚王桓玄。十一月二十三日,司马德宗搬出皇城,暂住永安宫,后与弟弟司马德文一起,迁往寻阳(今江西九江市)。十一月二十四日,晋朝历代皇帝的牌位被迁出太庙,在朝的文武百官一齐出城,去姑孰向桓玄劝进。十二月三日,三十四岁的桓玄正式在九井山的受禅台上登基称帝,国号“大楚”,改年号为“永始”,实现了桓温未能实现的梦想。桓玄追尊父亲桓温为“太祖宣武皇帝”,嫡母晋南康公主司马兴男为“宣皇后”,儿子桓升为豫章王,桓家人如桓谦、桓修等一班兄弟子侄也各自封王。立国已一百三十八年的晋朝(包括西晋)暂时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