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战事再起
低头服软总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司马道子的妥协退让,激起了道子党内一位新秀的愤慨,他便是司马道子的世子司马元显。比起只在喝酒、睡觉方面比较有心得的父亲,实岁只有十五的司马元显聪明机警,英锐果敢,因为是皇族,已经官居侍中。他向父亲司马道子进言,认为王恭与殷仲堪二人一定会成为大患,这次借王国宝的脑袋躲过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去?所以不可不在暗中加强戒备。
司马道子是个没什么主意的饭桶,又刚刚损失了最得力的二把手,一见司马元显说得好像很有道理,那么好吧,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隆安元年(397)四月,王国宝丧命的同月,司马道子任命司马元显为征虏将军,朝廷的禁卫军和徐州的文武官员都配给了他。
除了司马元显,王国宝死后司马道子最信任的人,是负责逮捕王国宝的司马尚之和他的兄弟。谯王司马尚之,是晋元帝司马睿叔父司马承的曾孙(司马承在第一次王敦之乱时,任湘州刺史,忠于朝廷,与王敦军队作战,不敌被杀)。司马尚之与弟弟司马休之都是当时司马宗室中数得着的人物。司马尚之向司马道子建议说:“如今各地藩镇强大,而朝廷弱小,宰相权轻,相王应该挑选最亲近的人,在外边建立忠于自己的藩镇。”道子深以为然,经过一番筹划,采取了第一个重大措施:任命王国宝的哥哥王愉为江州刺史,防备荆州的殷仲堪。
江州的治所在寻阳(今江西九江市),江州是一个大州,辖区根据时间段的不同,一般在十到十一个郡,其范围相当于今天的江西、福建两省,不过较之地广兵强的荆州,还是比不上。为了加强王愉的力量,司马道子自作聪明地调整了东晋的行政区划,将豫州的四个郡划给江州。
早在战国时,楚国的几位门客就已证明,给蛇画上脚,并不能让它变成龙,如今司马道子又把这个实验重做了一次。他的这一举动,很快引起了豫州方面的强烈反对。豫州刺史庾楷勃然大怒:你要提拔王愉是你的事,可凭什么从我的盘子里切蛋糕?他上疏抗辩:“江州不过是内地,不用太多防卫,而西府(指历阳,今安徽和县,当时是豫州的治所,此处代指豫州)北临后燕、北魏,与强大的敌寇相连,不能被削弱。”庾楷本也是道子党一派,所以司马道子放心大胆地削减他的地盘,现在看到他的上疏,不觉一愣:老庾啊,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江州需不需要防备,你还不懂吗?他不答应庾楷的请求,该割的还是得割。
让司马道子没想到的是,在庾楷看来,道子党的集体利益不算什么。既然你司马道子这么不仗义,我庾楷何必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于是,庾楷改换门庭,投靠了昌明党,到旁边的树上多试几次。隆安二年(398)七月,庾楷派儿子庾鸿为使,去见王恭,游说他说:“如今的司马尚之兄弟专权为祸超过了王国宝。现在就开始假借朝廷的权威削藩,先是豫州,今后指不定轮到谁呢!趁他们现在的阴谋还没有酝酿成熟,我们应该早做打算。”昌明党的力量主要在地方,如果今后削藩扩大化,受损的自然主要是本派的人,所以王恭对庾楷的看法深表赞同,立即派人去通知殷仲堪和桓玄。殷、桓二人也表示同意,并公推王恭为盟主,约定一同发兵,进逼京城。但因为殷仲堪给王恭的回信在传递过程中字迹模糊,王恭不能断定是否确系殷仲堪手笔,而且去年殷仲堪失期,也没妨碍王恭轻松得手,于是王恭决定不管殷仲堪,先行起兵。
王恭的决定遭到了手下大将、北府军此时的实际领袖刘牢之的反对:“将军您是朝廷的国舅,会稽王是天子的叔父,本是一家人。而且会稽王秉政以来,并没有得罪将军,前不久还为了将军杀掉了他宠爱的王国宝,对将军您的尊敬礼上已经不少了。最近这次人事调动,虽然不能说十分恰当,可也算不上什么大错。而且他割的是庾楷的地,于将军您又有什么损失?晋阳之师(据《公羊传·定公十三年》载,晋国大夫赵鞅调动晋阳的甲兵,以清君侧为名,驱逐了荀寅、士吉射。后人便称以清君侧名义起兵的为“晋阳之师”或“晋阳之甲”)岂可一而再地发动?”王恭不听,上表指责王愉和司马尚之兄弟的罪行,请求朝廷准许他出兵讨伐。
王恭之所以不听,是因为他有充足的理由看不起刘牢之。其一,刘牢之出身低下的寒门,与自己太原王氏的高门第没法比。其二,这家伙长得不帅,紫红色的大脸庞活像终日劳作的屯田户,与自己一起出去巡视,如春月柳旁站了一棵歪脖子松。其三,兵头一个,粗俗无知,对于清谈这种时尚的高雅艺术一窍不通。当官的几个必要条件,刘牢之全都违反了。要不是看他确有几分蛮力,很能打仗,大晋朝的官员怎么也不会多出这么一号人。像自己这样杰出的人才(王恭曾言:“仕宦不为宰相,才志何足以骋!”),用得着这个老粗来指手画脚吗?我要是听了他的,岂不是很掉价?
再说司马道子听说庾楷倒戈,非常惊慌,忙派人寄信去劝他回心转意,其言辞哀婉,活像被负心郎抛弃的痴情女:“当初你我之间,恩同骨肉,曾一起在帐中喝过酒,一起结下互不背叛的誓言,彼此间何其亲密。而如今你舍弃故友,另结新援,难道忘记了王恭当初对你的欺压凌辱?纵然你肯屈身事他,一旦他大权在握,肯定把你当作反复无常的小人,又怎会对你亲近信任?只怕将来你连首级都难保,更不用说荣华富贵了。”
庾楷回信说:“当初王恭要带兵入京参加先帝(孝武帝)的葬礼,相王你可是无计可施,几乎要坐以待毙。幸得我发现情况紧急,率军抵达京师,王恭才不敢发动作乱。去年的事变发生时,我也早有准备,一直整兵待命,自问侍奉相王以来,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相王你呢?因为害怕王恭,就杀掉了王国宝和王绪,像这样对待自己人,还有谁敢为相王你效力?我庾楷可不想学王国宝,把全家一百多口人送给别人去屠杀!”
司马道子接到回信,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正式下令全国戒严。司马元显对父亲说:“这就是上次您姑息纵容的好结果了。如果这次再称了他们的心意,那么他们的目标绝不可能只到司马尚之兄弟为止,太宰(司马道子)的大祸就在眼前了。”司马道子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索性把全部军国事务交给司马元显去处理,自己则一头扎进王府,拼命地饮酒消愁,做个缩头乌龟。
荆州刺史,昌明党的西方面军主将殷仲堪,因为上次迟到,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再加上他意外地发现朝廷原来很好欺负,所以这次行动非常积极。七月底,殷刺史以南郡相杨佺期为先锋、桓玄为副,率水师五千沿长江东下,自己率军两万,随后跟进,昌明党与道子党的第二次战争爆发。八月初,前锋突至湓口(今江西九江市西北湓水入长江处),刚上任不久的江州刺史王愉竟然毫无防备,慌忙弃城而逃,结果让桓玄军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