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毕业快乐
十四号上午，最后一堂的英语考完，安漓如释重负。不是因为学习和考试此前给了她多大压力，而是她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回家，终于可以尽情释放自己压抑着的情感了。
刚走出考场，就看见杨鑫倚在走廊一侧起防护作用的矮墙上，仔细地看着从教室里走出去的每一个人，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从他表白后，安漓虽无法回应他的喜欢，但也不再讨厌。刚开始甚至还心生过愧疚，觉得自己从前心有偏见，曲解了他人的意思，怠慢了别人的善良。两个人已经从打招呼都不知道手该如何摆放的状态，慢慢变得见面后有话可说。准确来讲，是杨鑫说，安漓听。
“我听韦曼君说你家里的事了，这几天考试我一考完就去你的考场找你，每次你都先走了。”杨鑫给安漓递了个牛奶。这学期总是这样，只要他找安漓，无论干什么，总会给安漓一点吃的或喝的。一开始安漓不肯收，他就悄悄往她桌子里面塞，安漓还回来，他就再塞，锲而不舍，直到安漓受不了同学间的起哄，不再退还。后来，她也就不推托了。
“谢谢。我下考场就回宿舍了。”安漓一边接过牛奶，一边继续往前走。
“下午出去玩吧，大家都去，你们宿舍的也去。”杨鑫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安漓的表情，喜欢安漓这么久，他都并不真正了解她。每次想往前走一步，知道多一点关于她的事情，都会被一堵无形的大墙挡回去。
“我今天要回家，你们去玩吧。”安漓有些抱歉地看了杨鑫一眼。
“那我送你！你收拾好东西了给我打电话，我就在操场上打球。”
“…好吧。”相比恶意，好心有时给人的压力会更大一点。
其实安漓的东西并不多，书她只打算要一些主要的课本，衣服的话，这学期一直两边跑，棉袄和外套类的都带回家里了，除了身上穿着的，宿舍就只有两件短袖和一条牛仔裤。
到宿舍的时候，三个室友也都蹲在地上收拾自己的东西。
“毕业快乐！”她们一看见安漓，纷纷笑着仰起头接连祝贺。
“谢谢。你们今天也走吗？”
“不是，我们先收拾好，明天早上走。今晚班里同学说聚餐，到时候就没空收拾了。”韦曼君把一个旧的作业本折了两下，塞到了手边的黑色塑料袋里。看起来，那是个垃圾袋。“你要不明天再走吧，今天跟大家一起玩一下。这么久了，除了在食堂，都没一起吃过饭。”
韦曼君是她们宿舍的宿舍长，平日里消息的传达，都是她在负责。先前宿舍组织过两次聚餐活动，安漓都拒绝了。她不知道去了该怎么应付，总觉得不如自己看看小说来得惬意。
这次，她有一丝犹豫。
经韦曼君的提醒，她才察觉，不经意间三年都过去了。自己从五年级转学到建安中心小学开始，仿佛成了童年和少年间的分割线，将她从完完全全的小孩队伍中推入少年群体，头脑中的意识除了自己，还开始有了别人。
在这期间，父母离婚，并离开建安，离开自己，原本美满的家支离破碎，幸好还有奶奶当自己的支柱。遇见志趣相投的朋友后，和她们一起度过的截止到目前的人生里，最幸福最怀揣希望的时光。转学带来的不安，父母离婚带来的无助，几乎都被朋友们治愈。杨琳离开时，安漓除了为杨琳不甘和心疼，也有一丝庆幸自己的父母虽然不在身边，不算尽职尽责，却也不至于如此自私。直到安海林用一个先斩后奏的谎言打破了她对父亲伟岸形象的所有想象，她才开始陷入对命运的不满情绪里，才开始和规则作对，放肆地做些离经叛道的事，并除了姚凤外，不再愿意去结识新的朋友。杨琳离开了，陈函娇离开了，何玲玲也离开了，她不想再感受一次分离。
可这三年的孤身一人，到最后带来的结果是，她对柏杨中学、对身边同学空白的回忆。明明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三年，竟没留下一丝痕迹。如果就这样毕业了，除了六月初拍的那张毕业照，还有什么能证明她的三年。
安漓下了好大决心，给二婶打电话，说自己明天一早回家。再给杨鑫发了条消息，告知今天不回家了。
东西都收拾好以后，韦曼君在班级群里问了聚餐的地点，几个人就一起去了。
饭店订在了柏杨镇上一家KTV旁边，杨鑫他们几个早在考试前就跟两处的老板联系好，让他们给自己班上同学留了位置。一共五十个人的班级到了一半，刚好坐在大厅里靠边的两张圆桌上，人挨人地倒也坐得下。安漓坐在韦曼君和另一个室友梁容的中间，相比较而言，跟她们比较熟悉，坐一块更自在。
饭桌上，聊的无非都是些班里的八卦、老师的趣事和今后的去向。他们班，除了少部分人能考上高中的以外，其他人都不一定最后会去哪里，或许父母愿意交高价托关系塞进某所中学继续读，或许就读职高，或许是直接去打工。今天还能坐在一张桌上，明天可能就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安漓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老老实实地涮火锅，喝啤酒，听着大家的计划。吃饭的间隙，有好几个同学站起来抓拍了几张照片。安漓心想，这样也算是留有痕迹了，不光是照片，更了解了些大家的人生规划，这样看起来和大家才更像是同学。
饭后，还有要去唱歌的娱乐活动，安漓也欣然前往。她不太愿意在人前唱歌，但喜欢听别人唱。好些住在附近的或有其他安排的同学吃完饭就走了，最后只剩下安漓和梁容以及隔壁宿舍的王小娟三个女生，剩下的就是杨鑫他们六七个男孩。
安漓在包间里坐了十分钟，觉得被灯光晃得直犯困，就自己先回宿舍了。
洗漱完在床上坐下，安漓这才发现姚凤给自己打了十多个电话，却因为手机调了静音，都没听见。她赶紧回拨了过去。
“我刚刚在跟同学吃饭什么的，手机静音了。”电话一接通，安漓忙解释。
“没事，我们今晚也去同学家吃饭了，所以才给你打电话。今晚吃饭的时候，安阳说你奶奶去世了，是真的吗？”
安阳是安漓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小时候两人常一起玩，后来都从村小转学后不在一个班，慢慢就没什么联系了。
“嗯，十号走的。”
“对不起，我那几天一直都没跟你联系。因为想着快考试了，就希望注意力集中一点，把手机收起来了。”姚凤真的觉得很抱歉，安漓不喜欢主动说自己的伤心事，以前自己总是倾诉和被安慰的那一个，但在对方遇到事情的时候，自己却不知道。
“没事，是我们两个之前说好了的，都要好好发挥，考完试再联系。”这样说着，可安漓的喉咙还是硬了一下。
“那你明天回来吗？”
“嗯，明天一早，回去先去看看奶奶。”
“那我明天下午去你家找你吧。”
“好。”
挂断电话后，安漓将手机轻轻放在身侧。平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灯杆，明晃晃的光亮得刺眼，她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又睁开。这一个星期的遭遇仿佛做了一场梦，奶奶走了，毕业了，和不熟悉的同学一起吃饭了…此时宿舍静悄悄的，就像上一个冬天，她在日落时分醒来时感受到的虚无和恐惧，也让她更加有理由去说服自己，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她刚从梦里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