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困境恶胆
王度见状,只得叹了一口气,直接说道:“黄宅申公的那封信。”
刘纲吏一听,这才如梦初醒,连连“哦”了几声,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先前还跟你说信上无字,是隐写术来着,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于是,连忙从怀中掏出那封黄宅申公的亲笔信交与王度。
王度仔细查验了蜡印,又取出其中浅云色的谢公笺摸了摸纸质,凑近了闻闻味道,借着烛光端详了一下信笺的反光,自言自语地说道:“嗯,的确是浅云色的谢公笺。谢公创笺样以便尺书,俗因以为名,计有十色,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浅云。黄宅申公每传密信,必以谢公笺书之,每色各表一意,以示事情之主次、密令之轻重缓急。浅云者,云之交,友好之笺。”
“快快浸湿,看看信上都写了些什么。”刘纲吏从旁催促道。
王度颔首,将信笺置入木盆的水中,全部浸没。少时,笺纸漂浮于水面之上,黑色的字迹逐渐显现,变得清晰起来,只见上面写着:
三少侠神功卓绝,堪为大用,兹请护盐船至渝州,须奉为上宾,不得怠慢。
“哎呀,这下麻烦了!”刘纲吏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道,“原来黄宅申公请其护送盐船,这三个人不会告发你我二人吧?”
王度也是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沉思良久,他轻轻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说道:“不,不!这三人按其说法,应只是借道搭个船而已,并不是特意请来监押盐船的。”
“可即便如此,你我二人也并不知晓这三人与黄宅申公之间的真实关系啊!”刘纲吏说出了他内心的忧虑,“万一是他大舅哥的小姨子的宝贝儿子呢,又或是七大姑八大姨的侄子的妹妹?说不定关系还要直接,就是黄宅申公的庶子庶女,从小养在外面的,这可如何是好?不可不防啊!”
刘纲吏的言辞听起来好像也有些道理,王度不禁心生疑虑,眉头紧锁,更加担忧了。
“实在不行……”王度沉思了片刻,欲言又止。
刘纲吏接过话茬,目露凶光,用阴沉的声音低声说道:“不如……”说着,伸出右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王度。
王度会意,忧心忡忡地说道:“可信笺上分明说这三人神功盖世,恐不易对付啊!就说那女子,看似年纪轻轻,先前在岸边,飞起一脚便将偌大一个人踢到了江中,绝非泛泛之辈啊!”
“老哥,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还是三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孩?修为再高,也怕飞刀,难道他们不吃喝拉撒了?不生老病死了?难道不是肉长的?”刘纲吏直视王度,抛出一连串反问。
“你的意思……”王度有些迟疑,但刘纲吏的言下之意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刘纲吏趁机说道:“此行一路向西,往渝州还有十数日,纵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我不妨伺机在膳食中下点这个……”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里面似乎装着什么药。
“这是……”王度一脸疑惑。
“蒙汗药。”刘纲吏两眼放光,不无得意地说道,“此药下于酒中,效果奇佳。药力见效也快,保管出门便倒,倒头就睡。届时,我为刀俎,人为鱼肉,便可将之推入江中,若有人问起,可说是酒后失足,落水溺毙,尸体被江水冲走了!”
王度大喜,说道:“此计甚妙!”不过,转头一想,还有些疑虑,又问道:“不可能三个人都同时落水吧?”
“哎——,就说酒后那女娃娃先落水,二位同行公子英雄救美,先后跳入江中,奈何水流湍急,刺骨寒凉;入夜光线又太暗,目视不清,未能及时救起,不就行了吗?”刘纲吏振振有词地说道,神情轻松,双手一摊,眼神中充满了笑意。
王度终于打消了心中疑虑,点了点头,问道:“那黄宅申公那边,你我二人如何交代?”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半天,你我二人共事多年,从未监守自盗,中饱私囊,仅凭你我二人那点家资,即便悉数变卖,也不足千两而已,这个窟窿无论如何是填不上的。黄宅申公若问责,你我二人定然性命难保。我一条贱命倒是死不足惜,只是我那双目失明的老母无人照料,尚需我养老送终,你也有家小需要抚育。就这么死了,于心何忍啊!为今之计,恐怕只有……那个办法了。”刘纲吏说着,哀叹连连,语气中多了几分幽怨和感伤。
“那个办法?!”王度猛然一惊。
不过,他思前想后,似乎也的确只有那条路可走了,便不由自主地长吁短叹,眼神中的光黯渐渐淡了下去,目光有些呆滞,怔怔说道:“若用此法,稍有不当,行径便会败露,说不定还会牵连家人。
此船既然运的是南宫世家的钱物,必是风险极大。想那南宫羽贪财弄权,视人命为草芥,震怒之下定然会杀鸡儆猴。
坊间传闻,镇国公府的规矩,损毁五十两银子以上财物者,无论男女,便要褫衣杖责二十;打碎价值百两银子以上器物者,褫衣杖责五十;若是损毁五百两以上的古玩字画或奇珍异宝,则直接杖毙,弃尸荒野……”
“可除了那个办法,你我皆无计可施,更无法将功折罪。”刘纲吏面色略显无奈,他沉默了一下,又头头是道地说道,“我细细算过,八百料的盐船所载之盐,若每斤以售价两百文计,则差不多正好可以弥补万石船之损失。倘若,将其中一艘船底凿个洞,谎称在水流湍急处遇险触礁而沉,盐遇水便溶,无影无踪,只要你我二人一口咬死,到时根本无从查证。若用此法尚有一线生机,不用,则唯有束手待毙。如何抉择,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
“唉——”王度喟然长叹一声,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等那公子晚上来商议过后,若仍无对策,便依计而行吧!”
……
且说忠尧三人在船头伫立良久,直待船工收拾好了舱房来通知,才去了舱房小憩。
舱内空间有些逼仄,竖排着三张小床,旁有一方形小几,搁着三张低矮的凳子,连茶盏汤瓶都没有。
子翃环顾四周,抱怨道:“哎呀,怎么连口水都没有啊,渴死我了。”
“盐船条件简陋,自然不比陆上,就将就些吧!晚点问船工或膳夫要些便是。”忠尧劝慰道。
黎诗抿了抿嘴,问道:“忠尧哥哥,盐船失窃之事你真的有办法解决吗?”
“嗯,”忠尧颔首,缓缓说道,“我在心中琢磨了许久,归结起来无非是以下几种解决方式:一是如实上禀,求得宽恕,戴罪立功;二是如实上禀,自己承担这个损失,作出补偿;三是隐瞒不报,偷偷填上这个窟窿;四是谎报天灾而非人祸,一不做二不休,铤而走险,甚至杀人灭口;五是到了某地,弃船逃命,再顺手牵羊取些财物傍身,星夜跑路。”
“弃船跑路?”黎诗惊地瞪大了眼睛,说道,“那可不行啊!这千里迢迢,山高水远的,半途弃船可如何是好?我们还要在三月三上巳节之前赶到渝州呢!”
忠尧忽然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所以,看来这忙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啊!”
子翃从旁说道:“师弟,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不能让他们有弃船逃命的可能,同时还必须尽力打消他们谎报天灾而杀人封口的动机。故此,最好的选择只有第二项或者第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