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临川
可想,日后,那血踏亲姊、子侄而升的长孙一脉会以何种面目退却朝堂。
而这一切,现已都不再是孟姜,欲以踏足的范围之内了。
她的那份执念,在去年最后一场的石榴花殒下,便已逐步消退。
如今她携李慎同来,除了谢李治当日为保全母亲,差人将先帝毒发时所下口谕的知情人等一一诛灭,脱离于殉葬之刑外。
再来,就是要将这困在这皇城足有半生的母亲,一同带离出去,以便往后余生享尽亲子天伦。
她这般忖着,也打算这般做了,只是意料之中地慢了李治一步。
新帝目光审视那面纱半遮之下的低睫垂眼,声重叹然道:
“那今后,阿姊可有别的打算。”
听到这话,孟姜始终垂着的眸子缓缓抬视,面向眼前这黄袍加身的男子,见其敦厚目光包裹下的那份试探,如春日乍寒下初生的锋草,却仍让人感尖芒在背。
即便是早有预料,也难免哀凉。
半晌,
孟姜恭谨答道:
“孟姜一介女流,日后无外乎随夫而守,何来有旁的打算。”
即便是如今周道务已是在李治封召下,获封为检校右骁卫将军。可难保日后,新帝会因朝权之事渐生疑窦,借因自己往事之由,累及其获罪。
遂她便打算,待护韦氏出行襄州之后,便决定设计与周道务和离一事,到时也只需差书信一封归京便可,以示与朝堂再无牵扯。
李治听她这般言说,不由脊背一松,随后,小忖片刻,叹道:
“是以此,那为何十一驸马会在当日于这殿前,不惜违抗圣命,要将检校右骁卫将军一职推让给薛国公?”
看着孟姜黛眉微动,知她尚不知此事缘由,深感周道务惜她之心,自比不如,便又接着道:
“十一姊姊,据朕所知,薛国公夫妇自太宗在世时便鲜少归京与太妃重聚,十一驸马如此做.....说句僭越之语,其心可鉴。再者.......”
“十一驸马向来敦厚,言语僭越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似是不打算再在驸马之事上多番牵扯,听到此处孟姜已然酸痛的跛足,在这一刻便期然下跪,口中之话亦将新帝之语打断。
李治见状却也不恼,只走过去,弯身将其扶起落座,继续道:
“再者,他还向朕请下一枚诏书,以保日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可将你置身于朝堂险境,而这之中的交换条件,便是他自己要跟随右骁卫郎将高侃一道进击车鼻,突厥各部。以迫其早日归顺大唐,可当中凶险,自是不可小觑。朕......”
“阿姊,朕知道你自幼便憎恶朝堂常以皇家女子做怀柔之策以固旁权,也终其一生想要逃离此番禁锢。但,周道务年幼丧父,他身后又无朝臣桎梏,且他待你,绝无朝臣攀附之心。你勿需如此戒备于他.....”
“阿姊,得此心者,何求他顾。”
“.......”
彼时
李慎从韦氏所居宫殿孤身而出,面带愁容,返程之际,就正巧于紫宸殿外,瞧见了仍余殿外所候的驸马。
本想着过去叙话一二,一解心头烦闷来着。
毕竟他很是不解,被困于皇室半生的阿娘,如今好不容易得以全身而退,又为何固执己见,始终不肯离开长安。
可见周道务的目光竟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她常年落足而出的殿槛之上,罔顾其他,即便是此时有雨落下,也无暇为己撑伞。
到口的话便也咽了回去,只差人过去帮衬照料,随后走近一并待着。
片刻,翠霞裙裾下的跛足从殿中迈出,不多时,男子的胡靴便也跟着一道踏足向前迈步。
春风雾水间,第一次,女子的纤纤玉指不再是牵托自身裙裾避开那地上轻渐的水渍,而是全权交付给了那持着油伞,却只顾向她前遮雨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