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局中（四）

“奉玉，告诉厨房把姜汤温着，等主君回来立刻送过去。”

“大娘子不亲自送去么？”

“今日我乏了，不见人。”群玉立刻上前扶我回到房中，“大娘子牛乳松糕还热着呢。”说着就把碟盘推倒我面前，又立刻倒了杯茶水给我。

“把素木梨点上。”听完婆母冗长的絮叨我只觉得头疼，“之前见山带话来说老爷惦记您，想让您回家一趟。”群玉轻轻按压着我的肩，“也好，明日回去一趟小住几日。”

“阿九。”我才下马车时燕洄便从里面出来了，我不禁抬头确认匾额上写的是否为洛宅二字。

“我来拜访伯父伯母，他们说你今日回来，我便多待了会儿。”

“我也有日子未见你了，既然特意等我就是有话说喽。”我同他一起走到了正厅，爹爹与娘亲连忙拉着我问东问西，我安抚了他们好一会儿，两人这才停了问询。

爹爹在侧见时燕洄频频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忙告诉我花园的池子里新放了几条名种鲤鱼让我带时燕洄去瞧瞧。

“阿九，我甚是担心你。”

“你该担心时嬿尔才是，我婆母大为动怒，已把她禁足于佛堂了。”

“有那样的母亲能教嬿尔什么好东西。”时燕洄说起来还是十分生气，“不过顾至渊此番做法实在出格，看完你的信我都惊讶了许久。”

“我也并非妒嫉，只是觉得这般宠爱太不成体统，顾至渊对时嬿尔的感情来的太蹊跷了些。”

“能想出这种法子也只有你了，也是你让下人到处传言的吧，否则这种事怎么会连御史都知道了。”我低头一笑，“不往最痛处戳跟没做有什么分别，日后只要时嬿尔恪守本分，我还是会好好待她。”

“我只希望你过的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时燕洄伸手递给我一物件，是一个香囊，上面绣着茱萸花，下面的丝线环环绕绕盘的不是同心结，而是十分费功夫的茱萸结。绣囊畏并茱萸结，这物件一定是耗费了许多功夫才做出来的。

“当年我一早备下此物，想在过六礼时当作互换的信物给你，如今还是想给你，做个念想吧。”我接过来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特殊味道，打开香囊一倒，手上是一把茉莉干花和几颗黑乎乎的东西。“这是何物？”

时燕洄拿起一颗给我细看，“是茱萸，单独去闻是一种浓烈、辛躁的气味，所以放了茉莉在里头中和。”

“百花争艳各有芳香，为何选茱萸？”

时燕洄替我重新弄好了香囊再放到我手上，“茱萸的味道肯定不是一股讨喜的味道，但是沾手后久久不散。小的时候旁人都只为讨好你父亲而同你亲近玩闹，可我是被你吸引的，阿九在我心里就是这个样子，永远热烈率真，茱萸自有芳，不若桂与兰。”

我看着他不说话，可是脑中已浮现了万千往事，眼眶干涩让我止不住的眨眼，随即流下的还有两行清泪。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只有在时燕洄面前我才能做自己。心头的委屈憋闷突然在一瞬间释放，顾至渊的妻子，太子妃的堂妹，洛大人的独女，世人皆知这些都是我，可只有时燕洄觉得我只是洛遐萸。

什么顾家的脸面，顾至渊与时嬿尔突如其来的情爱我通通都不想管了。这些压着我几乎喘不过气，想着想着我只觉得头一阵眩晕，最后只依稀听见时燕洄着急唤我的声音。

几年前我得知时燕洄婚讯时也是晕在了顾至渊面前，再醒来就看见群玉泪人似的在我床榻旁。如今再醒来，看见的还是群玉，只不过她又笑又哭的，倒是让我疑惑不解。

“大娘子醒了！”群玉美滋滋的给我递了个软枕让我坐了起来。“时燕洄呢？”我也顾不上问她为何这么高兴了，“时大人回去了，已是快晚膳时分了。大娘子，你有孕了！”

我像是失聪一般不禁又问了一句：“你，再说一遍？”“大娘子你怀有身孕了。”群玉边说着又哭了起来，“郎中说快一个月了，还没坐稳呢，大娘子你可要好生养身体。”

不到一个月，想来是顾至渊连着三日去我房中的时候有的，这些日子看着顾至渊在清馥阁闭门不出又忙着给他教训坐不稳胎我也不奇怪了。

“太娘子在佛堂念经已经两个时辰了，老爷亲自盯着让下人们去采办好药材，准备给您补身体呢。”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还没呢，都高兴的没顾上去告诉主君，时大人在这多有不便，所以郎中到了他就回去了。”“先别去了，过几日咱们去东宫。”“也好也好，还得好好感谢太子妃呢。”我点点头，又不敢相信的摸了摸腹部，居然有一个生命在里面悄然生长。换做以前我肯定要高兴坏了，恨不得奔回去告诉顾至渊，我与他盼了这么久了孩子终于是来了。可如今我只想好好养着，不想让他来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