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路在何方
在这个时候,活的第一愿望已在叶明的幼小心灵中很很发威发急,他哭得更凶,声音更大,在这一瞬间,不知是叶明的命不该绝,像似神灵在帮他,前圩的卞老太拎着菜篮子,来河坝头洗菜来了。这来到河坝头,首先听到叶明凄厉欲绝的大哭声,发现了他已掉在了河水中,两手正紧紧抓着一根细细的树枝不放。见此,这位善良的老太太,便立在河边上,向后圩大叫大喊起来,说后圩的哪家的孩子掉在河里了,快来人啦……后圩的哪家的孩子掉在河里了,快来人啦!
卞老太太这一叫声,这下惊动了正在屋后高地上种菜的,叶明的妈妈片云,和大姐叶丽,她们听到这大叫声,横跨田亩,使尽全身力气奔到河边来,把还掉在河中,正在大哭的叶明救了上来。片云见儿子浑身小袍被水浸湿,一片凄厉的哭,她的腿都软了,心都碎了,她忍不住地抹着眼泪哭了起来道:“你这孩子,别哭!快别哭!要你跟我们一道到后面去,你偏不去!要在门口玩,你怎么就跑到,玩到河边去的呐?浑身弄得这副样子,掉在河里……你掉在河里,有个三长两短的,妈妈也不活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爸爸很惯你吗?要我第一件大事要把你待好,每封信你爸爸都这么说,你不知道……你对爸爸,对妈妈,还有姐姐,有多重要吗?你是我们一家人的阳光,是我们一家人的希望,我们全家人都不能没有你啦,叶明……”她说着,伤心的哭。
在一旁的大女儿叶丽,她看到妈妈伤感难过地哭,她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也哭了,只见她拉了拉叶明的手臂道:“今后还玩到河边来吗?”
叶明回答说:“下次再也不玩到这儿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哭着,一边不停地抹眼泪。
“再也不玩到这儿来了……你说说,今天这是多险啦!要是卞奶奶看不到你掉在河里,这妈妈和姐姐还能看到你吗?”片云哭着说。
叶明哭着说:“妈妈,我再也不会玩到这儿来了。”
“这儿河水这么满,这么深,还算你抓住这根小树枝……不然妈妈会哭死……”片云说着哭着,她蹲下身紧抱叶明,将脸贴在他脸上很紧。
“妈妈……妈妈……”叶明哭着叫着很难过。
从这次叶明掉河以后,片云难过了好长时间,她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心肝,当成自己的宝贝,直至当成自己的命。她把叶明看得很紧,叶明在房间睡着了,她去干活了,她把他锁在房间;叶明门外玩耍,她再也不把他一人留在门外,而是把他带到田头,带到社场,或带到其他干活点。如果干活无法带找他,她就让大女儿专门在家看着他。坚决不能让他再出半点差错。对于叶明,片云知道他的重要性,看好了叶明,这是对丈夫负责,对自己负责,对全家负责。更是对整个家族负责,因为,整个家族弟兄三人,生下儿女共计十五人,就两个是男孩,其余都是女孩,可想,这男孩,也实在是太宝贝了。所以,叶明,他在宝贝中成长,即使在艰苦的时期,没有什么过多的好东好西吃,但他终归要比两个姐姐吃得好些,甚至玩得好些。因为,他是稀奇的男孩,是叶家的根。
从这以后,时间又过了一年,记得这是这一年春天的四月,家家没粮没烧最为困难时刻,因为这个时候,麦子还在扬花,一片青绿绿的还没有发黄成熟,麦子还不好收,这麦子不好收,家家的口粮就这十几斤,这怎能接替上,这是不能接替上的。就是有青菜,白萝卜,胡萝卜等副食来充当口粮,也接替不上,哪个家庭有这么多的青菜、白萝卜、胡萝卜吃,也接替不上。这样下去,大伙则要饿死下去吗?显然是不能的,这个最为艰难的时刻,有的人,特别是家中人口多的人,而且正是在发育,或整天从早到晚干重活干粗活的人,他们开始受不了,一次次向队长提出,是否将队里一些多余的稻种分给大伙,让大伙度过难过。队长也是人,他同大伙一样,全家人也要吃饭。就把这事给答应了下来,但答应下来的,并非口粮,而是稻种。这口粮也好,稻种也好,这分粮都得请示上级,要上级领导批准,才可分粮,否则,是不可以分粮的。如果分粮,这队长及会计被上级领导知道了,都将受到处分。这时,有人提出私分,但私分了,哪有人不说的,万一说出来,那就完了。在这个时候,大家伙也总不能饿死,得活下去。这时,会计就提出来了,分粮可以不说明是什么粮,不说明是口粮还是种子。而且,分这种粮食,却不能在社场仓库分,而应该在一家比较隐蔽的人家分。队长说,那应该在谁家分呐?会计说,应该在片云家分,她家位置偏僻,而且片云家地方大,就片云一人带三个孩子,丈夫叶成又不在身边。队长说,这也好,说这次分粮必须全保密,除队长、会计、片云以及两个队委知道这分粮的性质外,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就这样,这次分粮,大伙每个人口分到了十斤粮,才算解了燃眉之急。这样大伙慢慢熬,熬到新粮上来,麦子上来,就好一点了。
可是,从这以后,时间没多久,上面来人了,处事十分的严肃认真,任何人不得包庇,隐瞒,谁要是遇事包庇,隐瞒,扣分,降级,直至坐牢。这上面来的人,被称“四清工作组。”这四清,就是清账目,清仓库,清财务,清工分。
这上面来的人,就是每个队每个队的清,他们来到片云家的,首先从队的队委问起,有个队委比较油滑,她叫汪雯,她把分粮的前前后后,谁分的?分多少?什么时间分的?在哪里分的?她几乎都向上面来的人说了。可这一说,上面来的人得到了第一手材料,他们得到了第一手材料,片云则遭殃了,这上面来的人,把她叫去问话了,由于其他人不肯说,她应该是个突破口,因为她是个妇女,丈夫又常年在外,她应该不会,也不敢隐瞒什么。这个上面来的人,问话挺严厉首先同她摆了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其次告诉她说,关于分稻种的事,其他人已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已说了,你必须说;再次他们用威胁的口气对她说,你如果不说也可以,但我们马上可以让你丈夫回家种地。说,这三点,你思量思量,考虑考虑。片云听到这三点,尤其是第三点,这是让她最为担心的事,是他们说如果她不说,他们会把她丈夫弄到农村来。要是真的会这样,那她丈夫叶成,及片云她自己和孩子就完了。对此,片云是不想有这种结果的。那么,既然片云不想这个结果的出现,那片云就得把分粮的前前后后的情况都说出来。这事没有选择的余地。片云心中自己清楚,这事在政策面前是非说不可的。起初,片云也经过一段时间的斗争,她想,如果这事她说出来,她会得罪好多人,首先是队里的干部,其次是那些不明真相,不明是非的群众。也就是这事,其他人都说了,汪雯不是说了吗?如果这事她不如实说出来,那她丈夫就肯定要被他们弄到农村来,如果丈夫被他们弄到农村来,这个结局片云是无论如何是不想,也不愿意看到的,要是这样的话,那她和孩子就没什么好的指望了,这下就真的完了。所以,她头脑清醒,自己应该实事求是,她看了看上面来的人严厉的面孔后,便把分粮的前前后后的情况向上面来的人给说了。
可就这么一说,对这分粮的队长、会计及群众倒也没有什么,反正粮已分了,粮也吃了,这不是大伙儿没粮吃的困难时刻才分的粮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倒卖,这几乎一点事都没有,请示上级,队长、会计等批评教育一下就好了。什么退赔、降级、甚至坐牢,这根本没有。对于这事,他们算已解脱。但对片云,却就是一个灾难,会计和一些不明是非的群众,则产生了对片云及其一家人的歧视和忌恨。以及一系列的不幸和灾难也会落到片云及家人身上,这个结果这是片云没有想到的,无论片云对他们解释了说汪雯已把这分粮一事给说出来了,这些不明是非的人就是不相信,汪雯干脆就把这事全部推给了片云。这让片云有苦也无法说,也说不出来。明明私分粮食这事说给政府听是好事,却偏偏把这不仁不义的责任让片云一人来承担,这对片云来说,是极为不公平,不公正的。
但不公正也好,不公平也罢,反正,这些不明是非的人,对片云的歧视、忌恨和报复,这是在所难免的了。
从这事以后,这些不明是非的人,就不睬不理片云了,他们不但自己不理不睬片云,还唆使别人不理不睬片云,有的朋友也在这些人的煽动挑拨下,看到片云就躲就让,做农活做到男女搭配划分,谁也不愿跟片云一道干活,好像片云传染到瘟疫,他们一接触到片云,片云会马上传播给他们,有的不明是非的人,甚至控制不住自己过激的情绪,还不时不刻对片云指指点点,在她面前,或在她背后骂她,说什么,就是这坏女人把这事给说了;说这坏女人不仁不义;说什么,等等不干不净的,不堪入耳的骂的话。为此,片云十分难过,伤感和痛苦。有时,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也只有流泪,只有哭。有时三个孩子看到妈妈哭,也不知何故,他们还会跟着哭,因为这样,片云有时哭,她是背着孩子的。她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难过,伤感和痛苦,而他们自己也渗透到难过,伤感和痛苦之中。当然,片云这种心烦愁怜的情感,有些好朋友疏远了她,但好妹妹梁圆却没有疏远她,她反而来劝说她,对她说,这事汪雯已经先说了,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说这上级已经知道了,再说,你家叶成在上海,你又怎么能与政府对抗呐?你对抗得了吗?就实事求是的说,你说出来是对的。再说,你如果不说,政府会绕过你吗?你家叶成不被他们弄回来才怪呢?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别人说你什么,骂你什么,就当没有听见,就当他们嚼舌头,别理她们。这梁圆的劝说也对,也在理,既然汪雯已说了,这事已是隐瞒不了事实了,片云不说也得说,而且非说不可。不说有罪,说了反而无罪。所以,在这一点上,片云思来想去,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那她说了事实,就无从再顾及那些不明是非的人,说她什么,骂她什么,以及对她报复什么。因为,她对他们已无能为力,向他们该说的说了,该解释的解释了,他们根本就无从听得进去。既然这样,片云也无法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不说,让他们不要骂。他们要骂就骂,要说就说吧,反正片云已受够了,适应了,片云对他们的说,对他们的骂,已不像刚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在意了。她对这些不明是非的人已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在意了。而这些不明是非的人,也随时间的推移,渐渐对片云的那回事给淡化了,说也少了,骂也少了,甚至都没有了。可这不明是非的人淡化了片云,而那极个别的,对片云怀恨在心的人,却对片云死不放过。由始由终都在说片云及其家人的坏话。那个把一切责任都推给片云的汪雯,那个分粮的财务袁印明,他们没有少责难过片云。脏活,累活,一些没人干的活,都轮到片云去干。他们说什么,男人不在家,男人的活女人顶,片云不就顶着丈夫,干些男人的活,男人挖地沟她挖地沟,男人挑猪灰她挑猪灰,男人上江堤,她上江堤。他们就是这个逻辑,谁叫你男人在城里享福,你男人的活,你不干谁干?他们就是这样,把你当成牛一样顶着。有一次,片云例假来了,汪雯还要叫片云去挑猪灰,一天换了几次纸,片云从裤裆到裤管,淋得都是血,怪可怜的。还好,片云年纪轻,她算顶得住,如果她顶不住,那片云真的要被他们整死。反正,在农村,片云虽说是女人,但一直被他们当成男劳力使用,叶成的大哥,二哥挖一条沟,她就挖一条沟,他们挖两条沟,她就挖两条沟,反正,从不比他们少。但有时妇女力气也有限,叶成的大哥,二哥沟挖完了,他们回家休息了,片云就乘着月光,一直挖到深夜,没有一个人帮她。到了深夜回家,孩子也没洗,也没吃,都上床睡觉了,惹得片云落下了辛酸的眼泪,然后,她烧给孩子吃,帮助孩子洗。是啊,在这个时候,如果丈夫叶成在身边,那该多好啊,她就不要吃那么多苦了。但为丈夫叶成不吃苦,她吃多少苦,吃什么苦,吃多大的苦,她都认了。因为,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即使夫妻分居两地,她对丈夫的爱也没有淡化,还是同从前一样深爱着自己的丈夫。
当然,她丈夫也是深爱着她的,只是眼下客观条件,使他们夫妻分居两地。他们想改变这种状况,真的想改变这种状况,却谁也改变不了。可改变不了,这已是够苦的了,谁又会想到一件事情却非落到他们身上,上级有政策下来了,说是要划分成分了。据说成分的划分具有城市与乡村之分。在城市有市民、工人、资本家之分,在农村,有地主、富农、中农、贫农、雇农之分。所谓工人,就是无产阶级,只为工作谋生,没资产,不参加剥削;所谓资本家,就是有生产成本,有生产机器设备;所谓地主,就是有私有土地,雇佣农民,参与剥削;所谓富农,就是有生产工具,有田地,所谓中农,就是条件比富农稍差点,所谓贫农,就是没有农具,也没有土地,靠种地主家的地生存。所谓雇农,就是自己一无所有,连人都是地主的。
这些成分划分,在当时,根据叶成家的情况,叶成家应该定为中农,而非其他成分。但是,结果却不是这样的,由于汪雯,袁印明等人的怀恨在心,在上级负责人面前说了片云家坏话,叶成家被定为了富农。还有叶成二哥家被定为富农。让人可笑的是,叶成的大哥家却被定为中农。后来听人说,叶成的大哥家大哥又哭又闹又寻死,再加上他的大女儿长得漂亮,同那个负责人关系不错,那个负责人怕出人命,或徇私情,才给他家定的中农。
因为这坏人挑拨,片云家被划为了富农,这就意味着比以前更多的不幸,将会落到片云一家人的身上了。尤其是片云,她会更苦更艰难。请问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