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到工位之后,同事们窃窃私语的更加厉害了,想必大家已经得到了刘一人被邢昭带走的消息,这会儿都在猜测二人的关系。经此一闹,被广泛认同的一种可能是,刘一人被发配到城郊是因为和邢昭闹掰了,后来和好了又被调了回来。至于齐朝暮,大家都不看好,集团的大老板,何等的遥远,加上外界传的神乎其神,还有人说他根本不喜欢女人,男人也不喜欢,这么多年留在身边的就一个邢昭,其他人等,根本近不了身。何况刘一人,一个一直以来不起眼的存在,不是因为白丽珊接二连三的闹腾,大家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小城镇来的小设计,打下手都嫌多余。
当然大家也达成了另一个共识,白丽珊要倒大霉了。
和大老板的秘书长的暧昧对象起冲突,还把人家打伤了,这件事儿本身就很有噱头,邢大秘不出手,显得懦弱,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邢大秘要是出手,只能让她走人,不然这件事无法体面收场。
当然也有人在感慨世事无常,三个月河东三个月河西,明明三个月之前刘一人还是受了委屈刁难大气不敢喘的小可怜,三个月后就敢跟人硬刚了。很快,各种小道版本就出来了,大家已经忘了刚才惊心动魄的场面,更多人好奇的是故事后面的走向和背后的隐情。
刘一人拿起手机,看到了齐朝暮的未接电话。心想要卷铺盖走人,也别现在就通知自己,被人打了已经很丢人了,还要因为打架而被开除,想想都觉得好惨。
就赖在这里一天吧,好歹也是在上海的第一个归宿,刘一人黯然想道。
下班后刘一人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在地铁口磨磨蹭蹭了半天,上下班高峰期都过了,她才一瘸一拐的往公寓走。
“一人小姐?好巧啊。”林启天迎面碰上刘一人,疑惑的喊住她,继而灿然笑了起来。
“林秘书?”刘一人看到半生不熟的人出现在眼前,既惊讶又尴尬。
惊讶的是林启天是在城郊时候的客户,见过两次,居然又在上海遇到,想着这奇妙的缘分,还真是强大。尴尬的是,加上这次总共见过三次,有两次都是这样一瘸一拐的样子。
“每次看见一人小姐都让人心疼,怎么又受伤了?”林启天眼里的疼惜毫不掩饰,全情溢出,嘴上也软软的说出来,以为他们俩是什么故交。
“没事儿,磕到了。林秘书怎么会在这儿?”也不能不说话,刘一人只好先将尴尬扔在脑后,好奇问道。
“最近在上海工作,这样都能遇到,我近几年的工作重心都在上海了,看来以后应该会经常打扰一人小姐的,。”林启天大方笑道。
“原来如此。”刘一人倒没话说了,毕竟他们之间没什么私交。林启天这个人就像自来熟一样,每次碰见她都能牵来很多话题,上一次在城郊见面,还要一起吃饭,刘一人推脱不过答应了,不过不巧的是去吃饭的路上崴到了脚,比较严重,方才作罢。
“一人小姐不要忘了,可还欠着我一顿饭呢。”林启天主动提起了上次的事。
“怎么会,有机会了还要请林秘书赏脸。”刘一人干笑了两声,心想赶紧结束话题。
“那今天就不临时起意了,我还有约,后面联系。”林启天说着就要告辞。
“好,拜拜。”刘一人现在脸上的笑容才真切了一些。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此时电话响了,是齐朝暮,刘一人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她没有接通电话,径直往回走了,总要面对的,拖到七点半还是要面对的。
该来的,总会来。迟来的,也还是会来。
“夫人,怎么才回来啊,菜都凉了,我拿去热一下。”刚打开门,张姨就迎了上来。
“不好意思啊张姨,今天在外面吃过了,临时决定的,没来得及跟你说。”刘一人看着张姨就像等待女儿归家的老母亲一样,一时有些想哭,鼻子一酸,今天是没脸在这儿吃饭了,更怕吃着吃着就舍不得走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人也亲近了不少,所以扯了个谎。
“没事,吃过就好,没饿着就行。”张姨还是笑意盈盈的,“快上楼吧,先生一直在等你。”张姨握了握刘一人的手,像是想要传递一种力量,又转身回了厨房。
刘一人在二楼卧室门外站定,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缓缓打开门,迎面看到齐朝暮坐在书桌前,听到声响,抬头看了过来。
“怎么不接电话?”齐朝暮起身,朝刘一人走了过来,神情倒也自然。
刘一人已经是泄了气的皮球,心灰意冷,准备接受发落了,所以一反常态,没有解释,径直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冷冷地说道,“没听到。”
“吃饭了吗?”齐朝暮看刘一人没有解释的意思,情绪也很低落,便不再追问。
“嗯。”刘一人低着头哼了一声。
“去泡个澡吧,水已经放好了。”齐朝暮站在沙发边上看着刘一人。
“……”刘一人没说话,也没看齐朝暮,直接去了浴室。
齐朝暮怔怔的盯着浴室的门看了半天,想着刘一人的反应,属实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
刘一人结结实实的泡了半个小时,起身后才发现,膝盖处大片擦伤,难怪刚开始走路觉得疼,走着走着就忘了,也没有这么大的创可贴,索性不打算管了,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齐朝暮还在书桌前工作,刘一人回到沙发上,齐朝暮也跟着过来了。
“我看看。”俯身蹲了下来,上手将刘一人的腿抬到沙发上。
“你干什么?”刘一人下意识的躲闪,有些抵触的看着齐朝暮。
“我看看你的腿怎么样了?”齐朝暮说着也没松手,还是将刘一人的腿放到了沙发上。
“不用,我没事。”刘一人环住了自己的腿,不让齐朝暮看。
“走路都一颠一颠的,怎么会没事。”齐朝暮的语气不容置疑,上手直接将刘一人环在腿上的手拿开了,“我看一下,没事儿的话就算了。”说到这里已经将她的裤管掀到膝盖上面。
“怎么伤成这样?”齐朝暮也没想到擦伤面积这么大,几乎覆盖了整个膝盖,连着膝盖上下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我叫张医生过来处理。”说着便要去拿电话。
“不用了,我不想看医生。”刘一人喊住了齐朝暮,语气中的拒绝很坚定。
齐朝暮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刘一人,停顿了一下,“不想看就不看,我去拿药箱,简单给你处理一下。”说着就下了楼,一会儿功夫拿了一个药箱上来。
“忍一下,会很疼。”叮嘱完刘一人,齐朝暮就将蘸了碘伏的棉签放在伤口上,轻轻触了上去。
刘一人此时疼的呲着牙,紧闭着眼睛。她最怕疼了,平时有个刮擦从来不清理,就让它自然生长,她觉得清理伤口太疼了,她也不在乎伤口长的如何,是否会留疤。
但此时,她一声都没吭。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滑至下巴,入至颈窝,最后流于无形。
“好了。”良久,齐朝暮才将伤口处理好,用纱布将刘一人的腿重重包裹起来,膝盖处包的最厚,脚腕上也伤的严重,此时已经肿了起来,但因没有擦破,只是用碘伏清理了一下,并没有包扎。
“谢谢。”刘一人没有抬头,声音从低着的头下传了出来,有一丝沙哑,没了往常的清脆。
“你哭了?”齐朝暮这才看到刘一人头发下面冷白的脸上若隐若现的泪痕。
“太疼了。”刘一人也没反驳。
“头,还疼吗?”齐朝暮知道刘一人不愿多说,还是想确认一下,心里才放心。
“不疼了。”刘一人也没想到齐朝暮居然对打架的事情只字未提,还如此小心翼翼的为自己包扎伤口,要是以前,肯定已经让她滚出公寓了。
“还看书吧?”齐朝暮问的莫名其妙。
“不看了。”刘一人也没多想,问什么便答什么,回应后,已经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去床上睡吧,舒服一些。”齐朝暮小心提醒道。
“不用。”刘一人盖着毯子,闭起眼睛。
几秒之后,就感觉到有一只手触碰到了她,睁开眼睛,齐朝暮已经蹲了下来,将手放在自己的背上和膝盖处,准备抱起她来。
“你干什么?”刘一人的神色这才有一点变化。
“抱你去床上睡”齐朝暮不容分说的已经将刘一人放在了床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十来分钟的时间,齐朝暮从浴室出来,轻轻躺在了旁边,关上了灯。
刘一人的脑袋后面肿起了一个大包,扯着头皮生疼,但她此刻特别清醒,齐朝暮的呼吸声也听的分明,还有胸口随着呼吸的缓慢起伏。这都是刘一人此前没有经历过的一幕,也是他们相处大半年来,距离最近的一次。
刘一人的心情很复杂。本来以为回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和发配,但齐朝暮今天的举动竟让她琢磨不透。以往犯错,齐朝暮都是不留情面的处理,而这次她和公司女员工大打出手,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这人居然只字不提,更加让刘一人悬着的心放不下来。
“你今天,哭了?”黑暗中,齐朝暮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脸上的表情隐于黑暗,察觉不清。
“没有。”刘一人否认了。她不想承认自己今天即使浑身疼痛,也没有掉一滴眼泪,但就在刚刚,齐朝暮给自己上药的时候,突然就百般委屈了起来。
“还疼吗?”齐朝暮没有拆穿,继续问道。
“不疼了。”刘一人淡淡说道。
齐朝暮的心里也泛起了异样,得知刘一人和别人发生争执,尤其是听到还被推倒了磕到了头,心里异常紧张,直到邢昭确定了人没事后才放下心来。作为集团的掌舵人,这样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人多的地方,总有硝烟,即使再严重一些,也不算什么大事,不需要齐朝暮亲自过问,唯独这一次刘一人受伤,牵起的心绪,让齐朝暮很不舒服。
对,很不舒服。
他再一次强调这个词。他很不喜欢这样没有来由的心情起伏,更加因为这个人是一个当初自己看不上的人,倍感厌烦。他讨厌自己这样的情绪,所以刚开始得知刘一人磕伤之后的一个电话,后来的大段时间里,他都压抑着自己的心绪,不让自己去想,如果不是有意去哄刘一人,他会觉得那些关切体恤、温声细语不应该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会。直到刚才,刘一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冷淡防备,心绪不平,他才卸下自己故意筑起的镇定。
“我很好奇,你之前隐忍不发,怎么从城郊回来之后,锋芒毕露?”齐朝暮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只想做个小透明,履行完我的合约,然后消失,奈何老板你太显眼,平白给我添了太多敌人,我要是还隐忍不发,只怕都等不到两年约满。”刘一人在黑暗里,发出坚定的声音。
“你这是怪我?”齐朝暮不怒反笑。
“不敢,但我也知道,凭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不可能招来这么多关注,不是因为你,我哪能如此被人折腾。”刘一人的语气里有些幽怨,听的齐朝暮来了兴致。
“我怎么不知道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齐朝暮故作疑云。
“江甜甜不就是因为喜欢你被开除了嘛。”刘一人心里暗想,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还有什么好装的。
“这你都知道?”齐朝暮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刘一人,便大方承认了。
“那我呢?”刘一人没有接齐朝暮的话茬,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暂时还没想好。”齐朝暮知道刘一人在问什么,今天的事情,她一颗心都悬在上面,可是自己只字未提,这种没有尘埃落定的感觉,属实是煎熬。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也是给了一个明确的回复。你暂时是安全的。
“为什么?”刘一人反问道。
“不知道。”齐朝暮说着,翻了个身,两手撑在脖颈下平躺着,看着暗处的天花板,若有所思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