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琴护士走后,齐朝暮又习惯性的拿起了文件,这已经是一个深入骨髓的动作。
刘一人洗漱出来,就看到齐朝暮眉头紧蹙的样子,不知道是伤口疼还是遇上了难解之事,定定看了一会儿,走到跟前,“张医生还叮嘱了不要劳神,刚输完液你又看上文件了,回头他还要说我没照顾好你。”
“时间太早,我也睡不着,难不成你让我枯坐着?”齐朝暮也无奈,这样的养病方法说不定自己好的更慢。
“那你躺着吧,不是说病人都要静躺的嘛,别老是坐着。”说着拿过了他手里的文件,“这些明天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处理。”刘一人也知道让齐朝暮完全不工作是不可能的,只好先行让步,好让宽心休息。
“那你也躺着。”齐朝暮也不挣扎了,说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
“我?”刘一人吃惊,“我还要学习呢,再说了,我睡沙发。”说着掀起被子,扶着齐朝暮平躺在床上。
“你躺着跟我说说话,不然好无聊。”齐朝暮的声调都柔软了下来,没了命令的语气,反倒,软绵绵的,像是,这人又在撒娇。
刘一人想到这里都禁不住想给他一巴掌,好拍醒他,告诉他你是堂堂朝暮集团的大老板,也是别人口口相传的高冷男神,动不动就撒娇这事儿不合适你做吧。
“好好好,我陪你说会儿话。”刘一人心里那样想着,手上实在不忍,又被这语气弄得浑身不舒服,就答应了下来,自己也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庄重严肃,喘息都局促起来。
“干嘛绷得那么紧?”齐朝暮自然也看出来了异样,“哦~你不会是以为……”齐朝暮故意扬高了声调,“昨天,属于紧急情况。”
“我……我没有。”刘一人终于听明白了,恼羞无奈,赶紧否认,“我就是觉得我们两个这样躺着很奇怪,你不要瞎想。”又一脸怒意的的看向齐朝暮,“你要是再胡说我就不陪你聊天了。”说着就要起身。
“好好好,不逗你了,”齐朝暮伸手拉住刘一人,后者随即又躺了下来。
刘一人平躺着,有些局促,眼睛望着天花板,不时转动一下,齐朝暮则侧卧看着刘一人,也没有说话。
气氛越来越尴尬了。总得找点儿话说。刘一人暗暗想到,绞尽脑汁。
“我一直好奇一件事,你能帮我解答吗?”齐朝暮忽然开口。
“什么事儿?”刘一人听闻,偏头看向齐朝暮。
“我看你也没什么花销,怎么这么缺钱?”齐朝暮定定看着刘一人,眼神真挚,没有半丝嘲笑。
“这是秘密,我不能说。”刘一人听了一愣,继而答道。
“那我跟你说个故事吧。”齐朝暮说完也不等刘一人回应,接着说道,“以前有个小男孩,特别想要一个人做他的朋友,于是就拿着钱去找那个人,结果那个人打翻了小男孩手里的储钱罐,他说,如果你给我钱,我能给你的就是虚情假意,如果你给我别的,可能我们会成为朋友。”
“看来你小时候脑子也不灵光啊。”刘一人听完后哈哈的笑起来,后又讪讪地说道,“不过邢昭倒是个妙人。”
“你怎么知道是邢昭?”小男孩是谁不难猜,但是小男孩想交的朋友是谁就如大海捞针,踪迹难寻,况且,他们最后有没有成为朋友,齐朝暮并没有说。
“你身边就那么几个人,不是邢昭还能是谁?”刘一人不以为然,“再说了,那人打翻了你的储钱罐,就是想跟你成为朋友,你却偏偏要拿钱去跟人家成为朋友,你说你这是不是上赶着找骂。”刘一人撇了撇嘴,想着这齐朝暮对待感情也是个木头。
“这大概是我能记起的做的最蠢的事了。”齐朝暮似是还被回忆牵着,不过嘴角的笑意却很明显,想必应该是美好的回忆。
“这可是我最大的秘密了,你也该把自己的秘密说来听听了。”齐朝暮冲着刘一人眨了眨眼睛,这会儿倒好了,居然还装起可爱来了。
刘一人苦笑不得。这是什么逻辑,用自己的秘密交换别人的秘密吗?齐朝暮这是看了什么不靠谱的攻略吗?怎么着都觉得有些想笑。
“我可没说要听你的秘密。”刘一人并没有笑出来,而是矢口否决了。
“那我刚才说的时候你干嘛不堵上我的嘴。”齐朝暮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反正你已经听了,就不能赖账。
“我要准备一大笔钱给李浩先的父母,而且那笔钱对我来说很难凑齐,所以只得拼命的攒,好在现在已经凑齐了,上个月我已经给他们了,以后,我就不会像以前一样,紧紧巴巴,所以以后你要是随意欺辱我,可得掂量掂量,我可是会拍拍屁股走人的。”刘一人说到这里,心情很好,脸上的笑意也随之绽放。
“他们要你赔偿?”齐朝暮断然知道所有的戏码,但也难能估计人心的疯狂,内心只是一声习以为常的果然如此。
“也不能算赔偿吧,他们只是想要一笔养老金。”刘一人淡淡的说道,似乎这件事情已经无关紧要,此时波澜不惊了。
“他们要了多少?”齐朝暮还是想看看这些人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一共大概有八十万吧。之前在老家,是按月给的抚养费,一个月三千,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爸已经给了两年,爸爸去世后三个月我就来了上海,他们听说上海工资高,挣得多,每个月的赡养费就加到了六千,不过我只给了五个月,他们就提出要一次性付清七十万,以后不想跟我有任何瓜葛了。”刘一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解脱的笑容。
“他们对你很差?”齐朝暮看着刘一人的神情怔怔地问道。
“怎么说呢,我们那个地方太小了,一丁点儿事儿大家都会知道,所以我们的事情被传的沸沸扬扬的,被人指指点点肯定是避免不了的,而他的父母每次看到我,总不免要问问为什么我还活着,而自己的儿子却死了这样的质问,很难在老家生活了,就来了上海。”刘一人静静说着,连眼睛都不曾眨动。
“为什么是上海?”齐朝暮想起他是在万千意向对象中选择了刘一人,就是因为刘一人是外地人,在上海如无根浮萍,才是一张白纸。
“能去哪里呢?去哪儿都不是家,李浩先生前说上海如何如何好,所以就过来看看。”刘一人反倒淡然,就如她的处境一般,到哪里都不会比留在老家差。
当然,她没有想到落入了齐朝暮这盘局里,所以现在的处境,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听到这里,齐朝暮有些不快,想着李浩先这个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刘一人为他如此牺牲,甚至还来到了他喜欢的城市。但他还是耐下了那份不快,只是压低了声音。
“短短四五个月时间,你怎么凑够七十万的?”齐朝暮想着刘一人平时虽然节约,可毕竟经济来源就是那点儿微薄的工资,不吃不喝也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一时心里浮想联翩。
“你放心啦,绝对是正道儿。”刘一人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我把父母在老家的房子卖了,卖了六十八万,在城郊的时候回老家签的合同,之后我再补了两万,上个月凑齐了,”刘一人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我跟你比起来真的差远了,你们家这么大的基业你都能守住,还有蒸蒸日上之势,比起你来,我反倒是个不肖子孙,父母都走了不说,连他们那点儿家产也折腾没了,从此以后,父母不能归家,我也没有家了。”刘一人怅然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李浩先的事跟你也没关系,你完全没必要赡养他的父母,况且,他们开出的价格,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生活需求,是个很不合理的数字。”齐朝暮一语戳破。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也不想跟他们争论,他们老了老了,儿子莫名其妙的死了,本来就很可怜了,又不知道被谁背地里支招,如果这时候我跟他们去争去吵,岂不是更加心酸。好在我还年轻,好好努力,钱总会有的。”刘一人倒也坦然,她虽然涉世不深,但也知道人心贪婪,在金钱面前,人心追逐杀伐,谁也不比谁高明多少,她的妈妈就是一个很明了的例子,因为钱和哥哥大打出手,结果失足从楼梯上滚下去了,之后医救无效。
她是断然不想再为钱,发生这样的惨剧了。
“你居然是这样想的。”齐朝暮若有所思的说着,陷入反思。
“我知道,很多人在金钱面前往往迷惑,何况你的钱是几代人的积累,大家肯定都眼红,你防备我我不介意,我也深陷其中,自然知道其中之苦,但久在其中,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如既往,初心不改,所以我还是建议你防着我点儿,我只想平安度过这两年,不要到时候又被套在里面。”刘一人说完,齐朝暮愣在一处,他没想到刘一人这么直接,还说,两年之后……这两年已经快过去一年了。
“不说了,我困了。”齐朝暮说着已经翻了个身,背对着刘一人。
刘一人也是猝不及防,这人真是变脸比变魔术都要玄幻,自己究竟是哪里又惹了这位,心里也很不乐意,明明是你死皮赖脸的要跟我聊天的,怎么聊着聊着还生气了。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刘一人心里腹诽。
继而她下了床关了床灯去书桌上学习了,今天的功课都没做陪你聊天,我都没有不高兴呢,你还生气。
“刘一人,最近崇明岛那边有个老客户的大型展销会,销售部和设计部都要抽调人手去协助搭建,设计部的话就你去了,现在大家手上都有活,也抽调不出来。”陈丽莎悠悠地走到刘一人旁边,面含微笑,从容大气,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好。”刘一人第一次和陈丽莎单独说话,又因为知道了陈丽莎是白丽珊的姐姐,心里难免警惕,她一口答应下来,并不是想去,而是不得不去,陈丽莎已经决定了,只是来通知她的。
不过,陈丽莎给人一种摸不透的感觉,她不似江甜甜雷厉风行,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摔桌子,也没有白丽珊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心思,近身反而是一股涓涓细流,很有亲和力,说话也不急不徐,话中常带笑意,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但刘一人总有种看到她犯怵的感觉,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
除去齐朝暮说的陈丽莎的背景之外,她这次进入设计部,还带了六个千万级别的大客户,这些客户无疑都非常挑剔,让设计部的人也头疼不已,很多方案从初稿到定稿,改动千稿的比比皆是,他们的脾气也不温和,经常因为改动不合心意而大发雷霆,甚至有些摔东西走人,最后还是留下了,这其中的曲折刘一人不清楚,但绝对少不了陈丽莎从中斡旋,光是这个本事,就没几个人能有。
“如果有困难,及时跟同事求助,以把事情做好为准。”陈丽莎依旧满脸和煦,春风化人。
“好的,谢谢主管。”刘一人也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是销售部外调人手的电话,你们联系对接后续事宜。后面,就交给你了。”陈丽莎将早已准备好的名片递给刘一人。
“好。”刘一人接过名片,陈丽莎准备离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你的伤没大碍了吧?”陈丽莎悠悠转过头来,依旧轻声细语,眼含笑意。
“哦,好了,已经全好了。”刘一人刚要坐下,又慌忙中站了起来。
“那就好,工作吧。”陈丽莎这才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刘一人目送着她进去,才心有余悸的坐了下来。
陈丽莎的出场,没有到威慑的地步,但也令刘一人倍感压力,因为跟对方的境界手段差的太远,而让刘一人有一种茫然无措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