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琰月……”
“琰月……你看看我……”
微澜捧着她的脸庞，眼睫颤抖。
“琰月，不要献祭了，跟我回去。”
“琰月，停下来。”
琰月呆滞地转过头，看向他时的陌生，一如她复生之后醒来时的失忆而失智。
微澜感到浑身寒冷。
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呢，一遍遍呼喊，唤不回一个你所爱的人——这大概就是绝望吧。
他微微笑了一下，寻常得如同每一个甜蜜的清晨，温柔而细致地替琰月顺好耳后的碎发，目光却在望向祭坛中央火红色圣晶的那一瞬，变得冷漠肃杀。
他站起身来，握紧了手中的黑曜长剑，蓝色魔光升腾，覆盖剑身。
不就是，弑神么。
他冷冷地想道。
……
“诸位，圣殿中正在进行重要的祝祷仪式，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圣殿石门外，云漫拦住了前来查探的魔界一行人。
“可是我们明明看到附近有魔法爆破的光芒……”
“你们看错了。”
“可是……”
“魔王有令，不得靠近。”
云漫肃了面孔，亮出长剑，周身魔光盛放。
“原来还是献祭……”
圣晶之前，琰月眼神略显清明，望着自己的手背低声喃喃。
微澜怔然回首。
他撤身，毫不犹豫地跪坐于圣殿冰凉的地板上，紧张地拉过琰月的双手，语速因为心情剧烈起伏而显得异常急促。
那把差一点就插入圣晶的长剑被他随手扔在了一旁。
“琰月，跟我回去。”
“琰月。”
“你不是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你还有我——我——”
“微澜……”
微澜立刻不再说话，一错不错地望进琰月黝黑色的瞳孔，神情专注。
他抓住琰月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像是在害怕失去。
“可是、可是我……我什么也做不好，还总是给你们添麻烦……我……”
琰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希望微澜能放弃自己。
然而他却说——
“那是因为你太善良了，傻孩子。”
琰月脑中一片空白。
便觉他一寸一寸抚过她的发顶，眸中盛满伤痛。
“不愿意麻烦别人，不愿意责怪别人，出了问题总是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琰月，不要——不要伤害自己。”
“你只是太善良了。”
他握住她冰凉瘦削的手腕，她心中有什么纠缠已久的桎梏蓦然碎裂。
她终于被赦免了吗？
那些困窘半生的罪过的源头，原来竟然，不是她的过错吗？
她仰起头望向他，姿态破碎又渴求，茫然而懵懂，像是走投无路之人膜拜着自己的神灵。
微澜见此愈发心疼。他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让她走向现在这般结局的。
“你应该被好好对待的——那么、那么好的琰月——跟我回去吧，好吗？”
他卑微地请求着。
那么、那么好的微澜。
差一点。
差一点她就要动心了。
琰月垂下脑袋，缓缓摇头：
“……可是……我走了，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还是他。
微澜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无论是什么时间，是什么地点，发生了什么事件。
不管她是自卑还是自信，是健康还是濒死。
哪怕今日人魔开战，圣殿崩塌，天极南溟之水枯涸倒流。
她最先考虑的，还是他。
一击锁心。
微澜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有一滴澄澈的泪水沿着他绝美的容颜流淌下来。
就在琰月面前。
从眼角，到颧骨，到嘴唇。
“我爱你，琰月。”
他沉声，话尾却是爱到极致的颤抖。
“是你教会我的……你不能就这样放弃我……”
眼尾泛红，清冷却情动，难以自禁。他是如此热烈。
琰月终于愣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自主。
她的眸中，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淌溢出来，微光盈盈，犹如夜幕低垂之时倒映出满天繁星。
她本该疑惑的，本该清醒的，本该慌张的。
可她最后也只是让那些深埋于心底的汹涌爱意冲破了牢笼。
她终于说出了在生日晚宴之前犹豫再三的，在提出离婚之际有口难言的，在那些朝夕相对的温馨时光里日日浮现于心头的——
她的，喜欢，心悦，深爱啊。
“我也爱你，微澜。”
她红着眼睛明明白白地看向他，没有再去匆忙而无措地擦拭眼泪。
“比你想象中更爱你。”
她咬着嘴唇，声音比他更颤。
“很爱很爱你。”
倾听自己的内心啊。琰月。
微澜跪在地上牵过她的左手。
在那只骨相优美的左手的无名指上，佩戴着一枚素雅的银质男款指环，而它的手心，则小心地捧着另一枚成婚对戒的女款指环。
“如果你还爱着我。”
他将左手的婚戒展示在她眼前，右手牵起她的小手放在了自己唇边。
“如果你还愿意再次接受这枚婚戒。”
他望向她，语声轻颤，目光灼灼。
“那么我将重新为你佩戴这枚曾经因我之过而摘下的戒指，从此圣晶见证，生死不离。”
琰月眸中噙满了泪水。她一句一顿，神情决绝得像是即将赴死：
“我曾对自己许下誓言。”
“只要你想，只要我能，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
“只要你想，只要我能，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也是啊，琰月。”
微澜垂着眼睫轻声叹息，脸颊上的湿润仍未干彻。他温柔拥她入怀。
“圣殿诸神在上。”
他正对圣晶，神情平静释然。
“以微澜·安斯蒂德之名。”
“愿与琰月·慕同生以待。”
“共寿，共情，共死。”
琰月伏在他浸染着浅浅冷香的怀抱中，墨色长发蹭过她的侧脸。
他的体温比她还低，心口处却是暖的。
她如今终于不用抬头也能知道，那双冰蓝色的美丽眼眸正在，并且将会，永远专注地凝视着她，不悔不离，直到岁月尽头。
“你所想，便是我所愿。”
话音落地，琰月最终回拥住她的魔王，在这一生的归宿中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心口的位置，隐约有火红色光芒与圣晶呼应闪烁。
献祭即将完成。
这大约是圣殿历史上最特殊的一次献祭。
来自两个人的，相互献祭。
他们共同决定为彼此，献上自己的一切。
从今再也无惧生死分别。
圣晶光辉映红天际，犹如霞霓。
那一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魔族和人族，所有的生灵，草木，都再也无法忘记来自界林中央千载难逢的圣殿神光，照亮整片大陆。
冥冥之中，规则与秩序都在悄然改变着。
在这一切的终点之处，将会诞生一切的新的起始。
“他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
圣殿外，对峙已经因为神光现世而解除，云漫·斐莱恩收起手中的武器，喃喃自语。
众位魔族长老向着圣殿所在的方向齐齐跪拜在地。
紧随而至的人族使者也掩饰了面上异色，跟随着一同跪拜行礼。
圣殿内，随着圣晶燃烧愈发热烈，琰月的容貌也随之改变，她的五官愈加精致，长发也逐渐趋于黑亮。
她越来越像她的母亲。
“曾经，在远古时期的魔族，有亲吻恋人眼睫的传统。”
微澜轻声俯身在她耳边，气息不稳，环于腰间的手臂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势，将她箍在自己怀中，牢牢扣紧。
两人墨发纠缠。
“你记住了，琰月。”
微澜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心口，倾身亲吻她的眼睫。
“这是——‘我的爱与你同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