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用心
“来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他们说小姐在审林生,我让他在中门外等着。”
“快请进来,请他去南书房。”颜雪看了一眼管家,“你不用怕,大人怪罪下来,我顶着。”
“老奴不是怕……”
管家还想说什么,颜雪已经匆匆离开游廊。
觉远出现时,颜雪已在南书房候了一会儿。
“贫僧见过颜姑娘。”
“觉远师父辛苦了,请坐。”
觉远四十来岁,虽然身着海青,但双目炯炯,一看就是精明干练,八面莹澈的人。颜雪对他也是恭敬备至,等对方落了坐,才打斜坐了。
颜雪显然很心急,寒暄了两句之后,直接进入了主题:“师父此番前来,想必我嘱托之事已有进展?”
觉远抿着嘴轻轻点着头,又喝茶润了润喉,才开始道:“西唐一共三千多座庵寺,其中有两千三百多座都以义诊之名举办了‘青囊’法会,或大或小,或长或短,能发动起来的贫僧都已发动了。另外,这些寺院一共召集到九百多名烧伤者,有的是局部烧伤,有的是全身烧伤,其中有七百二十三个愿意以身试药。”
“贫僧于岐黄之术一窍不通,不过这阵子天天听那些杏林耆老争论讲述,也知道了一些,烧伤乃是强热入肌所致,轻者皮肉焦腐粘连,重者脏腑不和,更甚者火毒炽盛,伤及阴液,致阴阳失衡,是最难治愈的顽疾。这七百二十三个烧伤病患已分别接受过诊疗,”说到这里,觉远轻叹一声,微微摇头道,“目前看来,不尽如人意哪。”
颜雪用力地咬着下唇,以便不让人察觉到她的双唇在微微颤抖。
“有多不如人意?”
“首先是,这些所谓的回春妙手,大约只有一半是有真本事的,这一半当中,手段高明的十不出一二,七百二十三个人当中,有明显疗效的只有三十二个,这其中还包括十七个局部烧伤的人,剩下的十五个,别说由内而外痊愈,只是祛除体表疤痕,也没有一个完全成功的。”
“会不会,是时间太短了?”颜雪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时间不是主要的问题。”觉远看了她一眼,道,“但凡有本事的,贫僧已亲自问讯过了,还有宫里与贫僧交厚的几位太医,他们都说烧伤分为火毒伤津、外盛内陷、阴伤阳脱、气血两虚等不同病因,而且很多是多症合一的,具体如何治疗因人而异。颜姑娘,你让贫僧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法会,可见此人对你一定十分重要,可他如果连面儿也不肯露,贫僧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觉远说完后,南书房变得很安静。不过这样的气氛并不沉闷,虽然不愿意听到这样的消息,不过对于这样的结果,颜雪也并不意外。
得知墨非毓举止异于常人的原因是身上有极重的烧伤之后,她曾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回,不过这个生在名门世族,长在京城的天潢贵胄,完全没有原本属于她的娇憨与柔软。她清醒地做出了判断,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选择放手,离开夏吕,回到她熟悉的环境中去。忘记也许需要很长时间,但总会有那么一天。而且从始至终,她的那一份炽烈的情恋也许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对墨非毓而言根本就不成存在,自然也谈不上结束。二是选择继续下去。
她毫不犹豫地,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开始想办法寻找治愈烧伤的方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看到他对自己的真正态度,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一场梦,她也心甘情愿,不怨无悔。
希望并不大,因为墨非毓自己也精于岐黄之术。就这仅有的一点希望在请教过宫里的所有太医之后变得更加渺茫。她没有放弃,在经过一番安排之后,她打通了与祠部关系,并由觉远牵头在西唐所有庵寺以“义诊”为名寻找能够治疗烧患的办法。西唐佛教是三教之首,遍布全国,信徒极众,她相信通过寺庙义诊这条途径,不管是江湖名医还是杏林隐士都能最大程度地吸纳。
一场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法会就这样在全国开展起来。于她,却是不露声色,依然笑意冁然,丝毫看不出她为了发动义诊,甚至不惜利用父亲的力量所付出的努力,看不出她在这条看不到前途的路上满心的希冀与背负的惶然。
“全都结束了吗?”颜雪完全恢复了平静。
“只有岭南和剑南的几座庵寺还没有传来消息,不过也应该差不多结束了,”说到这里,觉远双手合十,“‘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此等行善积福之事,自然是多多益善,贫僧已传下令去,无论大小庵寺,立六疾管以养患民,名为六疾,实则继续为姑娘网络天下圣手名医。”
“多谢师父。还有地方尚未传来消息大师就前来告知,有心了。”颜雪回了礼,话锋一转道,“师父前来,想必还有别的事?”
觉远笑道:“贫僧此次前来,确实也有一事相求。前几日,礼部罗童二人突然被刺,让礼部下属四部人心惶惶,贫僧此次前来,也是奉厍大人之托,请颜姑娘关照一下祠部。”
罗童二人被刺,虽然嫌疑人直指烨王,不过归根到底还是因捐银案而起。颜雪回之一笑,几乎没多思考:“请师父转告厍大人,祠部的事,包在我身上。”
“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两人显然不是头一次碰头,彼此点到即止,无需任何絮言承诺。觉远站起身来告辞,颜雪也不留他,和黎东亲送到中门门口。
如果说六月的天空尚还不肯裂帛,七月则完全不一样,天地间褪尽了最后一抹轻寒,阳光更加明媚通透,繁花成海。
两人缓步往回走,刚转过一条小径,黎东忽道:“要是就这样了怎么办?”
颜雪看了他一眼,黎东道:“我是说,要是整个西唐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我们要怎么办?”
“不会的。”
“万一呢?”
“其实,我并不怕万一,”颜雪放慢慢了脚步,眸中带着坦然的笑意,“这只是一个愿望,他现在这样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