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云海湖心
“小兄弟，好久不见了！”
随着一缕声音的传来，冀嫣然看到一男一女面带着微笑从庄中踱步而来。
这二人长得各有特点极为好认，那男子生得獐头鼠目，粗粗看来大概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而那女子站在他的身边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端庄温婉，姿态翩翩显得十分漂亮，女人颈后的黑发已被盘起，怀中还揽着一只可爱乖巧的白兔，这副精致的面孔甚至让冀嫣然瞬间就联想到了明月中的嫦娥仙子。
“武林五娇娥，果然名不虚传。”冀嫣然暗暗想道。
楚自闲和顾昔朝见状随即也恭敬地问候道：“子鼠前辈，玉兔前辈。”
子鼠傅凰站到了几人的面前，微笑着说：“几位小兄弟，自开封一别大伙都别来无恙啊？”
江心点了点头，拱手道：“我们离开开封后倒是经历了不少事情。子鼠大叔，汪娥姐，你们也一切都好？”
听到这里，子鼠傅凰突然抬手阻道：“你先等等，你把玉兔妹子叫做是汪娥姐，又把我唤成是子鼠大叔。我们两个平日可是以兄妹相称的，被你这么一叫我俩岂不是差辈了？”
汪娥一边抚着怀中白兔一边浅笑道：“无妨，咱们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江小弟既然习惯如此称呼那以后就这么叫吧。”
“嘿嘿，好嘞。”
虽然迄今为止江心也才见过玉兔汪娥一面，但她端庄随和的外表总是能带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和力，就像是自己家中的姐姐一样感到亲切。
江心目前接触到的武林五娇娥，皆是春兰秋菊各有不同。柳眉自然不用多说，除此之外娇小文静的温柔和成熟大方的汪娥他也都已见过，这让江心不禁对剩下两位，也就是崇龙教的“俏紫龙”关水吟和五指城的“五指绝色”钟离红也倍感好奇。
傅凰机敏的眼神很快注意到了冀嫣然陌生的面孔，随即打趣道：“上次在开封相见时你们还只是三个人，怎么现在又多出一个俊俏的白衣姑娘？我看应该是你们谁的红颜知己吧？”
“啊？！”冀嫣然睁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脸上泛起一阵微红。
汪娥笑道：“小姑娘别理他，傅凰大哥嘴上没把门的，平日里就爱说笑。”
顾昔朝见状连忙解释道：“呃，冀姑娘是渝州酆都人士，因其父被地宫杀手所害，在地宫被灭后便选择了与我们一路同行。”
一听“地宫”二字，玉兔汪娥随即说道：“说到地宫，前不久我们在外面的弟兄送回了情报说那场正邪大战最终以秦广王的惨败告终，十大阴帅有不少人当场阵亡，地宫鬼判殿也被人付之一炬。此战之所以能得胜，除了各大门派在黄泉路上的苦苦拼杀外，更是因为有三个年轻人于背后突袭直捣黄龙，才使得各大门派反败为胜让秦广王吃了大亏。”
楚自闲问：“地宫被灭之事其实也不过是一月之前的事情，想不到这么快就在江湖上传开了。”
“地宫为祸江湖多年，如今被人端了老巢，消息自然传得飞快。”子鼠道。
接着，子鼠又说道：“前几日我还和玉兔妹子猜那三个深入虎穴的年轻人是谁？看来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就是你们。”
听到这里，江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苦笑道：“其实那日我们乃是被牛头马面所制服，在逃脱后才不得已一路走到底，闯入了鬼判殿。”
“哦？快！好好给我讲讲。”子鼠一下来了兴趣。
江心把正道联盟自踏入鬼门关后包括云苏被杀、幽冥之战以及鬼判殿与秦广王交锋的事都大致讲给了傅凰和汪娥听，不过那些涉及到柳眉的地方自然还是被他一一隐去了。
“原来如此，我子鼠果然没有看错你们，在地宫首领秦广王的面前竟然还能临危不乱，有胆有识。庄主若是知道武林中出了你们几个这样难得的后辈，一定很高兴。”
子鼠话罢，冀嫣然突然想起刚才碰到的那伙人，问：“对了，刚才我们上山时遇到了几个男人一路骂骂咧咧地下山去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汪娥道：“我们名宿山庄和归一宗的那些人不同，并不是什么人都接纳的。庄主曾定下规矩，凡欲加入名宿山庄者必须要品行端正，若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且毫无悔改之意的人便会被立即驱逐出庄。纵使他武功再高，我们也不会收。”
“‘霸王刀’郑五，‘铁掌’龙田，‘万怖手’赵老三。哼，不过都是些杀人越货的货色，我能让他们安全下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没想到这些杂碎竟然还想面见庄主。”子鼠的话语行间充满了蔑视。
玉兔补充道：“其实在山庄中还有一条规矩，凡庄外之人想要拜见庄主就必须要闯过十二生肖塔才可如愿。”
几人随着汪娥的目光一同扭头看去，在名宿山庄的西北角正立着一座十几丈的铜色高塔，虽然塔身朴实无华，却隐隐飘出了几分威严之色。
“那几人自知实力不济不敢闯塔，便识趣地下山了。子鼠也因为庄主前几日突然病重，所以也无心与他们纠缠。”
“啊？陈老爷子病重？”
本来江心的一只手已伸向了怀中的那幅神秘残图，正想要拿出来待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武林名宿后一问究竟。可当他听到了陈庄主病重的消息后，便又不由地将图重新塞了回去。
楚自闲问道：“陈庄主病得重吗？”
子鼠说：“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那都是老毛病了。我们庄里的未羊老头儿人称‘神医’，精通医术，日夜都在庄主身旁照料。不过庄主这次确实病得重了些，什么时候能好就说不准了，短则十余天长则几个月吧。”
“这······”
“怎么了？你们可是有什么要事要找庄主？”玉兔问。
顾昔朝说道：“我们潜入鬼判殿时曾发现了几样东西，其中一样便是地宫的生死薄。”
昔朝话说到一半，子鼠慢悠悠地插话道：“你是不是想说那生死薄之上记录的乃是那些暗杀任务的目标、地点、佣金以及雇主。”
“啊？！！”
“而在雇主那栏出现最多的，则是归一宗温誓温大侠的名字。”
“···！！！”
地宫里发生的事情，一路上江心等人已讲与冀嫣然听过，那生死薄之事除了他们四人，就只有地宫以及归一宗的人知道。而眼下这两位名宿山庄的人却像长着千里眼和顺风耳，竟然对此事了如指掌。
看着冀嫣然惊讶的表情，楚自闲淡淡说道：“名宿山庄虽极少踏足武林争斗，但其庄中高手皆常年在外游历，到处搜集江湖情报。武林中的各色高手层出不穷，如果说谁的武功是天下第一的话实难定论，可若论消息之灵敏，情报之精确，名宿山庄若为第二，则定无人敢称第一。”
“哦···”
子鼠轻蔑一笑，说：“温誓还当他的那点小算盘除了自己和几个心腹外无人知晓呢。庄主他老人家洞若观火，早就了如指掌了。”
说到这里，楚自闲随即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温誓已尊为武林的擎天一柱，为何还要与秦广王狼狈为奸？难道只是因为他排除异己时不便出手，才与地宫串通一气吗？”
子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缓缓道：“这个嘛，此事的细节还是留到等庄主病好后再亲自回答给你听吧。”
“啊？子鼠大叔，你别吊人的胃口呀。”江心连忙说。
子鼠笑了笑，道：“呵呵，庄主和温誓被人家叫做‘东宗西宿’，要说天底下最了解温誓的人是谁，想必除了他本人以外也就是我们庄主了，所以许多细节庄主他老人家可比我们更清楚。”
“哦···”
江心心中有不少问题想向陈老爷子求问，但陈老爷子突然病重，也只能过些日子再来请教了。
“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先行告辞了，待陈庄主的病好后再来拜访。”几人又寒暄了一阵后，江心与好友准备就此离去。
玉兔汪娥见状，随即上前说道：“你们四人远道而来，我们自然得好好招待一番，至少也要过了夜再走。不然我们名宿山庄的待客之道也太差了。”
几人相视了一眼，楚自闲率先开口说道：“就算我们这个时候下山怕是也找不到什么借宿的地方了，不如就听玉兔前辈的，在此叨扰则个吧。”
子鼠轻笑道：“这就对了嘛，我最讨厌那些虚情假意扭扭捏捏的人了，咱们习武之人就该直爽一些才对。”
汪娥也热情地说来：“我们名宿山庄有一庄一塔一海一湖的美景，‘庄’所指的便是庄内的那些花草古树、幽径楼阁，塔便是之前所提过的十二生肖塔，海乃是后山山崖上的云海，湖便是离后山不远处的碧波小湖。”
冀嫣然兴奋地问道：“这十二生肖塔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想去看看可以吗？”
汪娥嫣然一笑，说：“当然可以。”
“你陪我一块去吧！”冀嫣然睁着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冲着昔朝喊道。
顾昔朝看了一眼两位兄弟，说道：“好。”
子鼠伸了个懒腰，说：“所住之处我会叫人给你们安排好。凡是山庄里的地方你们都可以随意走动，这几日庄主的病可把我累得够呛，我就不陪你们了，小兄弟们请自便吧。”
江心拱手谢道：“那就多谢子鼠大叔和汪娥姐了。”
没一会儿，汪娥带着顾昔朝和冀嫣然向山庄的西北角走去，其他人也都四下散去随意走动。
江心独自一人走在名宿山庄的小径上，偶尔能碰到几队路过的巡逻护卫。大家都知道这个紫衣青年乃是子鼠和玉兔请来的人，故而都十分客气。
江心在随意散了散步后已明显感觉出来，名宿山庄虽与归一宗共为武林北斗，可山庄里的人马却并不算很多，就算加上那些在外游历搜集情报的人，也怕是连归一宗一半的人马都不到。不过江心倒是能看出来，名宿山庄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个人脸上的眼神都充满了坚毅。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名宿山庄很少参加武林的争斗，这座隐于山谷之中的山庄就像武林中的一片净土，把鲜血与杀戮全部挡在了谷外。那些前来投奔的高手在进庄之时大多都带着自己的亲属家眷，因为他们所保卫的并不只是陈老爷子的住所，还更是他们自己的家园。
名宿山庄里面的地方很是广阔，江心在独自漫步了许久之后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山的山崖处。
在山崖之上，几片纯白的淡云缓慢浮过。由于山庄地势较高的缘故使得那几片白云看起来飘得甚低，它们甚至让江心产生了错觉，感到层层薄云就如同一条幼年的白龙一般正在自己的发丝眉间轻舒手臂，款款随风飘舞。
白云柔美的舞姿不禁让江心放缓了脚步，当他正要再次迈出脚步时，一曲苍凉辽阔又空灵恬静的乐曲顿时从前面的山崖处缓缓飘落而来。
当江心听到第一个音符时就已听出，此曲乃是乐器尺八奏出的乐章，而在他所相识的人里面会演奏这柄乐器也只有那一个人。
望不到尽头的层层云雾弥漫于广阔的崖谷之中，远远望去它就像茫茫大海一般浩瀚无垠，而仔细一观这云海又像风平浪静的湖水一样波澜不惊。当人站在后山崖边向下望时自己仿佛已和云海融为了一体，可以在这片云雾中肆意飞行，在这片汪洋里随意游荡。
汪娥说得没错，名宿四景中的后崖云海确实是浩如烟海，美不胜收。
此刻在后山云海的崖角边，一位青衫公子正斜坐在一块岩石之上，轻闭着双眸吹奏着手中尺八。在他脚下流过的“海浪”不时地泛起叠叠涟漪，就要将他的裤脚打湿，似乎这朵朵白云也听出了青年曲中无限的思愁。
相思之甚，寸阴若岁。
江心在原地站了许久，待一首尺八曲罢才走了上去。
“自闲。”
“···阿心。”
二人一同坐在了崖角边上，恰巧此时谷中的云雾向上微微翻滚，朵朵的白丝缓缓为二人披上了雪色的斗篷。江心和楚自闲坐在云中就像羽化成仙一般，在仙界的天门俯瞰着尘世尘间。
江心注视着自己的兄弟，他知道自闲虽然自离开洛阳附近的那座荒村后再也没有提过关于那个女孩的一个字，但江心知道在好友的心里一定还在无时无刻地想着杨枕姑娘。
无论是开封还是酆都，江心总能在不经意间发现自闲会有意无意地向着洛阳的方向望去，而洛阳城又恰巧位于西安府与开封城的中间。眼下距离心中的爱人如此之近，定是让自闲又想起了那个无暇的倩影。
江心知道此刻在楚自闲的心中一定在回忆着和那个女孩曾做过的每一件事情，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是她的每一丝语气。
他轻舒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直接说道：“其实，当初在洛阳你不一定非要放弃的。”
“我，我并不是在想她······”
江心轻笑道：“是么？你的曲子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自闲黯然道：“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我觉得这世上有些感情注定了两个人无法在一起，就算勉强回头也只能让双方更加痛苦罢了。但有些感情则不然，在洛阳时我能看出来其实杨小姐心里是有你的，如果你真放不下她的话，不如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还有机会吗？”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此刻的楚自闲都显得十分迷茫。
江心站了起来，说：“自闲，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认输。我不会去管他爹的看法，不管其他人的阻扰，杨老爷不就是想找个足够优秀的女婿吗？杨小姐不就是在试题上画了只破鸟吗？那我就在江湖的这条路上把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之后再去找她！杨枕姑娘那么好的女孩，岂能放任她轻易嫁给那些臭鱼烂虾们？”
“阿心···”
江心面带微笑，认真看着自己的兄弟，说：“之前你曾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陪伴于我左右，那么不管你今后做出什么选择，我江心都会支持我的兄弟！”
“阿心！”
罩在楚自闲脸上的云雾顿时变得豁然开朗，那缕迷离的眼神又浮出了璀璨的生机，“谢谢你，阿心。”
江心笑了笑，说：“你我还说什么谢谢。对了，汪娥姐说距离此处不远还有一个湖心亭，距离天黑还有些时辰，我想去看看。”
楚自闲点了点头，说：“嗯，你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江心回身走去，没一会儿身后的尺八曲声再次响起，不过较之前的哀伤奏鸣相比，此曲似有几份拨云见雾之味，在缥缈之中已舒缓了许多。